谭怀柯讶然:“是有这个打算,王爷如何得知?”
秦王妃“病故”后,她终究有些心虚,也怕自己落下什么把柄,害得和亲之事稍稍平息又再起波澜,所以那夜趁乱离开后,一直没敢再与秦王府和周问琮有任何牵扯,只当自己这个“王妃”是真的消失于世间了。
而周问琮自那之后也是诸事缠身,原本要接手十二郡封地就够他忙活的,爱妃丧仪上的那场大火又令他呛了烟气,还要挨个应付太子、中宫、陛下、陌赫使团和朝中百官,有些是圆融善意的慰问,有些是居心叵测的质疑,着实让他心力交瘁,直到前不久才缓过神来。
故而两人已有许久未见了,谭怀柯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自己。
周问琮道:“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,你身上的麻烦俱是因这场和亲而起,我怎能忘恩负义,当真对你弃之不顾呢?近来朝中那帮人盯得没那么紧了,又得知你的焉知小食摊做得热闹红火,我自然要找机会帮衬一下,否则岂不是浪费我这秦王的权势了。”
谭怀柯忍俊不禁:“秦王的权势放在我这破落小摊上,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?”
见她不再拘束,周问琮也牵起了唇角:“不管是不是大材,只要管用就行。小食摊生意虽好,却不是长久之计。眼下西市有处刚空出来的闲置铺面,地段尚可,你若看得中意,我可助你将其盘下。”
“王爷厚爱,属实不用如此费心,西市的好铺子价钱高昂,我怕……”
“怎的,亡妻生前爱吃胡饼,本王想要这胡食铺子离王府近点也不行么?”猜到她会婉拒,周问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,“何况置办铺面的银钱大头还是你自己出,本王最多帮着说两句话,少许贴补一二,等你生意做起来了,这贴补的银钱也是要还的。”
“好,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谭怀柯不再推拒,说道,“等铺子开起来了,我分三成花红给王爷。”
“三成?爱妃这是都精打细算过了?”
“实不相瞒,西市那间铺子我垂涎很久了,苦于摸不到门路去谈……”在商言商,谭怀柯爽利地说,“王爷正是雪中送炭。”
两人相谈甚欢,吃了会儿酒菜,周问琮目光落在谭怀柯缝补过的袖口上,半是调侃半是惆怅地说:“你说说你,锦衣玉食的王妃不肯做,偏要吃这些苦……眼见你成日起早贪黑,仲期怕是恨不得立时闯进光禄勋应试授官,好尽快为你分忧。”
谭怀柯道:“他自有他的重担要挑,我不想在这些琐事上耽误他……王爷无需多虑,如今这日子过得舒心安泰,并不觉得苦。我倒觉得王爷才是受了委屈,朝堂上的争斗且不说,本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事,到头来却成了空守灵位的鳏夫。”
周问琮笑饮一卮酒:“从这点上看,你与我算是殊途同归了。”
谭怀柯先是愣了愣,随即笑出了声——
他俩一个寡妇一个鳏夫,都是守着灵位的未亡人,确是殊途同归。
-----------------
谭怀柯走后,周问琮命人换过这顿残羹冷炙,重新摆上了一炉茶和两个茶盏。
他亲手煎茶,似是对着虚空说道:“这么点事,你自己为何不出面。”
申屠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,转过雕花屏风,坐到了他面前:“论财帛,我如今穷得叮当响,论权势,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察举,哪有哪有能力帮她。”
“所以你就来找我?”周问琮给他沏茶。
“哼,我不来找你,你还要犹豫着不敢见她,真不知你在纠结什么。”申屠灼道,“西市那间旺铺,空在那儿半个月了,要说没商户去出价,傻子才信呢。我去那儿旁敲侧击地问过,原东家说了,让我别白费心思,铺面早被一个达官显贵盘下了,点明要在那空放着,等最衬他心意的买主来谈。哎哟,这达官显贵是谁,真是好难猜啊。”
“……”周问琮窘迫道,“少阴阳怪气,积点口德吧你。”
“若不是我来找你,你还要把铺面捏在手里多久?等她攒够了本钱上门来谈?王爷啊王爷,你这脾性从来都是谨小慎微、畏首畏尾。”
“我是怕自己给她惹来麻烦,到安都这一路,又是刺杀又是下毒,她受的磨难还少吗?如今我在朝堂上是众矢之的,自然要投鼠忌器。”周问琮白他一眼,“就知道说我,那你呢?你不是向来不尊礼教敢想敢做吗?这回怎么怂了?”
“我……”
周问琮语带嘲讽:“让我做好人,你甘心吗?”
申屠灼灌酒似的闷了口茶:“你不懂,我有苦衷。”
“什么苦衷?”周问琮冷哼质问,“从前在张掖也没见你有苦衷,怎地到了安都,眼看着自己要青云直上了,突然冒出什么苦衷来了?你怕不是嫌弃她这寡嫂是个拖累吧?”
“怎么可能!”申屠灼怒而反驳,“我是这样的人吗!”
“那谁知道。”为了报复好友方才的奚落,周问琮也刻薄起来,“你曾经信誓旦旦,视礼教伦常如无物,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一样畏首畏尾!早知今日,我就该留她做王妃!”
“不会的。”申屠灼平静下来,“你知她心气抱负,不会这般禁锢住她。颂枢,我能比你更有资格和优势,正是因为你为人太过君子。”
“……”周问琮亦是无话可说,只能闷了口茶,“她身世飘零,我以为你会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家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想给吗?”
若不是阿兄死而复生,若不是谭怀柯对面具客早有前缘的信任,阿兄又对谭怀柯真情流露百般照拂,他何至于如此挣扎。
他何曾想过,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的懦夫。
见他神思不属,周问琮叹了口气:“我不知你有何苦衷,可姻缘二字,终究要看两个人的心意,你切莫自苦,也切莫擅自为她做决定,倒教我更加悔不当初。”
两人各自叹息不语,空余一室茶香。
铺面找好了,“焉知胡食”的名号也传了出去,谭怀柯做了充足的准备,很快,焉知肆在安都的分店就张罗起来。
只是开张之时,谭怀柯也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。
喜欢度关山请大家收藏:(www.20xs.org)度关山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