钻出地下河出口时,日头已过晌午。林子密得像团乱麻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砸下来,在地上洇出一块块光斑,混着露水的潮气,蒸得人浑身发黏。
张老二瘫在块大青石上,脸色依旧发白,但总算能顺畅喘气了,只是说话还有点结巴:“时……时哥,咱……咱这是在哪?”
艾时掏出那枚“镇北”令牌,借着阳光细看。令牌背面的地图刻得不算精细,但山形走势很明显——黑风山的主峰像头卧着的骆驼,山脚下那个三角标记,正对着老煤窑的方向。“离黑风山不远了,”他收起令牌,指了指西北方向,“翻过那道梁,就是老煤窑的范围。”
王勇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——刚才推石门时被碎石蹭破了嘴角:“去煤窑干啥?那地方早废了,听说里面塌得厉害,进去就是活埋。”
“令牌上的标记在那儿,”艾时扯了扯被水浸透的褂子,后背的伤口被汗水腌得生疼,“总得去看看。刘胜的人肯定还在太阳升镇周边搜,与其躲躲藏藏,不如找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落脚。”
阿冰蹲在溪边洗手,闻言抬头:“老煤窑真能藏人?”
“能。”艾时肯定地说,“那窑是民国时开的,分主窑和支窑,支窑像蜘蛛网似的,四通八达,有的还通到山外头。当年日本人来搜八路,把窑口炸了大半,反而成了天然的藏身地。”
张老二一听“日本人”,脖子又缩了缩:“那……那里面该不会有死人骨头吧?”
“死骨头总比刘胜的枪子儿强。”王勇拍了他一把,“怂货,再哆嗦把你扔这儿喂狼。”
四人没敢多歇,捡了些枯枝败叶掩盖住地下河出口的痕迹,顺着山脊往黑风山走。山路陡得厉害,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,裤腿被刮得“嘶嘶”响。艾时走在最前,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棍,时不时拨开挡路的枝条,令牌在怀里硌着肋骨,像块揣不住的火炭。
快到黑风山脚下时,远远看见片灰蒙蒙的矮房子,屋顶塌了大半,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黄土,那是当年煤窑工人住的工棚。工棚旁边有个黑黢黢的洞口,被半塌的窑门挡着,门口堆着锈成废铁的矿车和钢轨,风一吹,钢轨发出“呜呜”的响,像有人在哭。
“那就是主窑口。”艾时指着洞口,“看着像塌了,其实旁边有条缝能钻进去。”
刚靠近工棚,张老二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指着工棚墙角:“那……那是啥?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墙角扔着个空酒瓶,瓶身上的标签还没完全褪色——是太阳升镇供销社卖的“烧刀子”,瓶嘴还沾着点酒渍,显然是刚扔不久。
“有人来过。”艾时的眼神瞬间沉下来,捡起酒瓶闻了闻,酒气还没散,“最多不超过半天。”
王勇握紧工兵铲,往工棚里探了探头:“是刘胜的人?”
“不好说。”艾时摇了摇头,“刘胜的人没这么细的心思,会往这荒山野岭跑。”他盯着那半塌的窑门,“进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窑门是用厚木板做的,被炸药炸得劈裂开来,中间裂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。艾时先钻了进去,里面一股浓烈的煤烟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,呛得人直咳嗽。他掏出火折子点亮,火光跳动中,能看见主窑道里堆着塌下来的煤块和碎石,地上的铁轨扭曲变形,像条死蛇。
“往左边走,”艾时举着火折子照路,“支窑的入口在左边第三个岔口,被煤块堵着,得扒开。”
走了约莫二十步,果然看见三个岔口,左边第三个被厚厚的煤矸石堵着,只露出条缝,缝里渗着寒气。王勇和张老二赶紧上前扒,煤矸石“哗啦哗啦”往下掉,很快清出个能钻人的洞口。
钻过洞口,里面的支窑道明显窄了些,仅容两人并排走,墙壁上还留着当年矿工凿刻的痕迹,深浅不一,有的地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人脸,在火光下看着格外瘆人。
“这地方……咋有点不对劲?”阿冰突然停住脚,指着墙壁,“你看这凿痕,像是新的。”
艾时凑过去看,火折子的光映在墙上,那些凿痕的边缘果然很新,没沾多少煤尘,甚至能看见新鲜的煤渣。“有人比咱们先到,”他心里一紧,“而且在挖东西。”
往前走了没几步,火折子的光突然照到地上的东西——是几枚弹壳,黄铜色的,还带着点温度,显然刚被 firing 过。
“是五连发的弹壳!”王勇捡起一枚,掂了掂,“和刘胜那把一个型号!”
张老二的脸瞬间又白了:“他……他们真追来了?”
艾时没说话,火折子往深处照去,支窑道的尽头隐约有光亮,还传来模糊的说话声。四人屏住呼吸,猫着腰往前挪,越靠近,声音越清晰。
“……胜哥,这破地方真有东西?挖了半天就见着几块烂木头。”是个年轻的声音,带着抱怨。
“少他妈废话!”另一个声音骂道,正是刘胜,“那姓艾的肯定藏在这儿,挖!给我往深了挖!找到他,那元青花就多分你一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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