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安原本可以等她走远了再进去,却故意站起身,径直上前与上官婉儿迎面相遇:“今天没有捧着文书,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行礼之处了吧?”
上官婉儿久在御前,已经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挑衅她,下意识地便涌起一层薄怒,可是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对着幼安躬身下去:“给八皇子侧妃道喜。”即使身份已定,她仍旧不愿意在幼安面前示弱,只说道喜,却不说问安。
幼安正要走,上官婉儿忽然诡秘地一笑:“皇子侧妃的威风,可要坚持住,在里面的人,除了天后,都应该给你问安吧,让他们跪下,好好给你见个礼,那些骨子里下贱的人,可比我虔诚多了。”说完,也不等幼安再说什么,便自己离去了。
踏进含凉内殿时,幼安便立刻知道上官婉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,入目之处,裴适真正站在天后身侧,用一只滚圆的玉球,给天后揉捏肩膀。天后长年伏案,肩背一直都不大舒服。
幼安伏下身子,向天后行叩拜大礼,头刚低下去,便听见天后那边传来一声脆响,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,接着便看见本该拿在裴适真手里的那只玉球,骨碌碌滚到了自己脚下。
她捡起玉球,交给一旁侍立的宫女,宫女小步上前,低着头双手把玉球捧到裴适真面前。
裴适真却不接,只是定定地盯着幼安看。他在天后身边,一早便知道了,幼安是因为有孕而专程入宫谢赏的。他从未失手的推算绝艺,终于还是出现了一次偏差,他能准确推断出幼安不同年龄的五官样貌,却怎么也没有想到,仅仅是衣衫发饰上的改变,整个人看起来就会有那么大的差别。
她已经是皇子侧妃了,身上穿了一件浅梅红的长裙,一支金梳将头发整齐地理住,所有这些装饰,还有她脸上浅浅的柔和满足,看起来……都好刺眼!
裴适真忽然觉得压不住的烦躁堵在心口,不知怎么就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卖糕点的老婆说的话:你家的小娘子好会讲价钱。
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了,他想娶她,想天长日久地看着她,想她脸上简单的恬淡表情,是因为自己,而不是因为别的男人。
可是已经太迟了,他错过了那么多可以开口的机会。他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了天后,换取能够自保和保护她的权力……
他的心里像装着一台精密的浑天仪,靠精准的推断,他知道此刻应该接了玉球过来,再说一句玩笑话,让场面不这么尴尬,可是当着幼安的面,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甚至没办法强迫自己的手动一动,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,都太过肮脏,这肮脏的一面,给全天下的人看见都无所谓,唯独除了她。
宫女已经举着玉球站了太久,快要支持不住那个姿势。天后说了一句“放下吧”,接着便叫裴适真先下去。裴适真浑浑噩噩地挪动步子,经过幼安身边时,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。
他在心里问:“八皇子对你好不好?嫁给他,你可有后悔?”
幼安实在无法从他木然的脸上,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。
裴适真自己有些急起来,心里想象着自己已经把话说出了口,可是嘴上却根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:“我别无所长,只能用玄机玲珑塔换你活命,你是不是也跟别人一样唾弃我?”
幼安仍旧一脸茫然,无边无际的悲凉从他心底漫上来,把他整个吞没。裴适真终于放弃了最后一点想要把话说出口的努力,像个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一样,一步一步挪出殿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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