滂沱夜雨冲刷着青州卫所斑驳的砖墙,林川藏在百年槐树的阴影里,看着三辆蒙着油布的马车轧过积水潭。车辙在泥地上拖出深痕,最后一辆马车的轮轴突然发出刺耳呻吟,半截生锈的枪头从油布缝隙戳出来,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青紫。
"是淬过火的镔铁。"苏婉清用银簪挑起枪尖滴落的锈水,簪头立刻泛起细密气泡,"这锈色不对,像是用醋泡过..."话音未落,卫所角门吱呀开启,十余名军汉抬着木箱鱼贯而出,箱角渗出的黑水在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
林川摸到西墙排水渠处,指尖触到黏腻的锈渣。他借着雷声翻入院墙,落地时靴底粘起片残缺的甲片——本该三指厚的护心镜,如今薄得能透光。兵器库檐角挂着"甲胄重地"的牌匾,铜锁却虚挂在门上,锁眼积着层暗红铁锈。
"川哥哥看这里!"苏婉清蹲在库房窗下,手中夜明珠照亮墙根堆着的陶罐。她掀开某个渗着绿液的罐子,腐烂的草叶间泡着几十枚箭镞,本该锋利的棱角已钝如卵石。林川拾起个箭镞在掌心掂量,突然反手掷向梁柱——本该穿透木头的箭镞竟碎成铁渣。
库房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,两人闪身躲入堆叠的盾牌后。三个黑影正在清点木箱,其中一人举着火折子照看账册:"...三月初九收精铁两千斤,实熔三百..."火光忽明忽暗间,林川看见说话人腰间悬着的鎏金钥匙——柄端刻着将作监的獬豸纹。
苏婉清突然扯了扯林川的衣袖,指着地面蜿蜒的水痕。铁锈色的细流正从某个铁箱底部渗出,在青砖缝里汇成个模糊的"李"字。林川摸出神龙剑轻轻一挑,箱盖弹开的瞬间,二十副鱼鳞甲哗啦散落,本该缀满甲片的牛皮绳早已霉烂如絮。
"这墨迹未干呢。"苏婉清抽出最底层的领用文书,指尖抹过"全新铁甲三百副"的字样,染了满指朱砂。她突然将文书凑近夜明珠,纸背透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——竟是半年前兵部驳回青州请饷的批文。
窗外惊雷炸响,闪电照亮库房梁柱上的抓痕。林川抚摸着三道并行的深痕,突然抽出神龙剑往地砖缝隙一插。剑身嗡鸣震颤,五尺见方的地砖应声翻起,露出底下丈余深的窖室。腐臭气息扑面而来,成捆的制式横刀泡在黄褐色的浆水里,刀柄缠着的红绸正在缓缓溶解。
"是海盐混着硝石。"苏婉清用银针蘸取浆水,针尖立刻蒙上灰白锈迹,"这般腌上三个月,便是干将莫邪也要成废铁。"她话音未落,头顶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,十八架连弩从四面梁柱探出,淬毒的箭矢在雨声中泛着蓝光。
林川揽住苏婉清跃上横梁,神龙剑划出圆弧剑气。弩箭撞在剑幕上迸溅火星,点燃了堆积的桐油布匹。火光中可见窖室深处还有暗道,铁轨上停着辆运矿车,车斗里洒落的矿渣闪着诡异的金红。
"追!"林川劈开火墙,剑气扫过处露出矿车通道。苏婉清边跑边撕下裙摆布条,浸了浆水绑在口鼻处。矿车在蜿蜒地道中疾驰,转过三个弯道后,前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锻造声。
巨大熔炉映红洞窟,百余赤膊匠人正在浇铸铁水。林川抓住悬在空中的铁链荡到熔炉上方,看见铁水表面浮着层银亮杂质——正是官矿严禁私采的雪花银。某个监工扬起铁鞭抽打匠人时,鞭梢金线在火光中一闪,露出半截熟悉的李字暗纹。
"川哥哥看熔模!"苏婉清指向堆在角落的陶范,本该铸造箭头的模具里,赫然可见元宝形状的凹槽。她突然踢翻水桶,泼湿的沙地上显出凌乱脚印——最深的那双靴印,底纹竟与三日前刺史府门前的车辙完全吻合。
洞外忽然传来马嘶声,林川劈开通风口的铁栅。暴雨中可见三十辆骡车正往北去,车上蒙着的草帘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崭新的农具——锄头锋刃却闪着只有军械才允许开的三道血槽。
"好个化剑为犁的妙计。"林川冷笑,神龙剑挑飞某个匠人的头巾,露出刺着黥刑的额角——正是去年秋决名单上已"斩首"的私矿案犯。苏婉清正欲细看,熔炉突然炸开缺口,滚烫的铁水流向堆满火药的角落。
"走水!"匠人们惊呼逃窜。林川挥剑斩断承重铁索,坠落的巨石封住火药引信。混乱中某个管事往暗门逃去,怀中跌出本泛蓝的账册,苏婉清凌空接住时,封皮"将作监乙字号"的烫金尚未褪色。
五更梆子敲响时,两人伏在刺史府书房梁上。苏婉清将账册残页浸入茶盏,茶水渐渐变成靛蓝色——这正是兵部特用的加密药水。林川盯着刺史展开的边防图,看他用朱笔在某段城墙画圈,那处墙砖的批号与熔炉废渣上的印记如出一辙。
晨光透窗时,刺史拉开暗格取印。林川瞳孔骤缩——那方青州都督印的边角,竟与熔模里的元宝凹痕严丝合缝。苏婉清突然捂住口鼻,指间银戒已变成漆黑:刺史正在焚烧的信笺里,掺着漠北特产的狼毒花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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