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晓时分,司刑处。
空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,黯淡的光线照着地上新旧交杂的血迹,显得一方囚地格外森寒。
不远处的铁栅栏内,贺紫依血衣斑驳,唇色苍白,缩蜷着身子,微微发抖。
受刑过去几日,此时她身上的血痕已然晦暗发黑。
刚削去了一半的修为,她实在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,阴气渐占了上风,一分一分地侵入体来,令她愈加发寒。
这里湿气重,很少见光,她的头发湿黏黏的,贴到了脸上来,和着苍白的脸色,更显枯槁。
伤重体寒,饥困交加。
有时候她熬得乏极了,不自觉地瞌睡过去,又会从惊恐中醒来,只恐一个不留神,就会死得不明不白。
这件事情发生得太快,她甚至想不清楚要害她的是谁。
是尚纥吗?如果是那样的话,他这样出手,岂非做得太明显?覃彧川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?
她潜意识里总相信覃彧川不会害自己,但似乎一切都与他大有干系。
当时那么多兵士看着,她为了他出手,尚纥说她是跑出来要与覃彧川私奔的,她自然无法推脱。
难不成,尚纥和覃彧川也有联系吗?
一切都待详查。
她一直专注于追查冥冰玉和覃彧川的往事,迟迟没有意识到从踏出幻雪山门的那一刻起,自己就已经身陷巨大的漩涡之中了。
南翎城,她以为的温馨的港湾,其实暗流涌动。
在司刑处的寒潭守了三日,司刑大人便派人将她移到了囚室。
枯坐了两日,身体仿佛已经空了,剩下一具躯壳。
疲倦与伤痛感交织,似一波又一波的浪水拍岸,起初让她觉得痛不欲生,往后却是一分又一分深入的麻木感。
不知过去多少日,开锁拉门的声音终于打前头传来,似更漏千年,长夜不彻,却突然照进一道刺眼的光。
须发尽白的司刑长老由两位大人陪着,拄杖蹒跚而来,软绵绵迈出的每一步都消了声响,仿佛雪落在呼呼大风里,听不到簌簌落地的那一下。
贺紫依的目光长长的,仿佛要望穿自己的未来。
这时候快到正午,影随日移,光痕从贺紫依发白的脸上轻快地划过,映出她苍白的脸色。
司刑长老走得越来越近,她挣扎起身,敛正容色,福身道:“拜见长老。”
司刑长老神态庄严,威而不怒,将手杖拄正,缓慢而有力地面对她道:
“紫依,你身为君女,不以两族大事为重,耽玩失仪,悔婚失信,酿成大错。
君府再容你不得,已为你除去名籍,再不许你踏入君府半步。”
说到此一顿,又缓缓道:
“君上念你尚且年幼,遣你往诺喑岭去,悔过自新,虽金不换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
君府前,柳意浓。
深色长袍的老掌事驱步出了门来,撩袍下阶,步履快捷地移到站立等候的贺紫依跟前来,躬身劝道:
“紫依姑娘,君上近日急火攻心,卧病在榻,来人一并不见。诺喑僻远,不好耽搁,您还是早日启程吧。”
言罢是客客气气的一礼,转身回府,将门轻轻掩上。
石狮立在君府左右,凛凛生威,将前街的熙攘繁华与君府的宁谧庄严隔开。
紫依脸色黯然,将家门望了望,双膝跪地,俯首叩拜。
过路之人侧目有之,指指点点有之,她浑然不觉。
她能来此已是司刑长老格外开恩,奉令押送之人等了许久,开口连连催促。
紫依这才且行且回首地动身。
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窃窃私语声。
待快出了城门,忽见前方路旁疏落围了几个人,声语高低起伏地说着些什么。
她往中间一瞧,一个素衣的姑娘正倚槐啜泣,痛不欲生。
走近看时,只听那些看客说道:
“天可怜见的,这姑娘在君府照看公子姑娘,哪儿想得到遇的主儿不规矩,被夫家退了婚,大人怪罪她看护姑娘不周,乱打了撵出府来。
这又没个家门回的,又没亲戚可投奔的,可不就没地儿去了嘛?”
众人听罢,一阵唏嘘。
贺紫依抢上前看,见地上正是昔日府中的使女嫣儿,此时红肿着双眼,苍白了脸色,身上伤痕细浅,血迹乱染,似个落汤雏鸟,奄奄一息,
回想起她往日的灵动神态,眼下对比一看,酸楚之感乍然翻涌上来。
嫣儿抬起哭肿的眼睛望了一圈,目光经过紫依,刹那定住:
“姑娘!姑娘不要丢下我,不要丢下我……”
她爬过来扯住紫依的衣袖。
——————
“退婚?”
褚以墨猛然抬头,满脸诧异。
“是,”立在身侧的宇风肯定地点点头,
“我族前去翎府纳征,礼罢出府,就见着府中的五姑娘凌乱而归,过了一日,市井街坊都传说姑娘与熠族长君覃彧川在偏园中私会,让尚纥大人撞见了。”
褚以墨将手中经卷搁到案上,一言不发。
“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,我君犹豫不决,迟未将请期提上日程,那翎君大人便先行将聘礼送还,商议退婚,我君自然只有答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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