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
他难以置信,可瞧着他的眼,却又心生些许惧意。
只因那眼中有亡命之徒的决绝,那般狠辣的神色,他只在他们老大眼中见过,每次瞧了,腿都忍不住一抖一抖。
“你是读过书的人啊,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,你要以死相逼我!?”爹吼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,眼中却一滴泪也没有,抬着左手指着西边,声如洪钟:“老子随军攻城的时候,手上也是沾了血的,你在我面前耍威风?你以为,我还好欺负啊!”
叔父不与许久,不知怎的,心想不怕,可看他那一双眼,却还是灰溜溜离了村子。
这一刻,叔父好像不认识他这位从不动手的大哥了。
后来叔父在没上门闹过,听经常去城里卖菜的村民说,他坏了道上的规矩,被城里的混混头子揍了一顿,觉得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,于是“自己”找了人牙子把自己给卖了。
人牙子派人跟着叔父去赌房,他把钱输了个一干二净,只懊悔押错了,痛哭流涕。
人牙子拿着文书,大摇大摆把连连哭嚎的人“请”走了。
平白无故少了一个爹,少言寡语的天佑平静如水,村里人多了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待人和善的爹充耳不闻,只是到祖父母坟前磕了个头。
日子又归于平静,又是几载光阴眨眼而过。
直到这年,别处连日大雨,洪水汹涌而来,淹了他们的田地,毁了一切的一切。
在混乱中,唐燕儿只来得及握紧娘的手。
实在是田地里逃之不及,无处可躲,便都上了树。
可那洪水猛兽,竟将树一棵棵连根拔起,也将她们所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吞没。
“娘!”
“燕儿……”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被木板压着的唐燕儿冻醒了,浑身湿透的她打着寒战。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出来,她抬头瞧了瞧天上一片苍白,然后又环顾四周,唯有一片狼藉,满目愁惨。
成片成片的泥里,有驴车斜陷进泥里,这边轮子埋了一半,轮子的旁边,还有四根极力探出来的手指……
有凉透了的鸡埋在土里,只剩两只朝天卷起的爪子。
有被连根拔起的树整棵陷在泥里,只剩根部挂着不知是哪位女子的两当染尽脏泥。
有不知谁家的房梁深陷在泥土里,露出些许轮廓,远处还有露出一角的屋顶。
她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块木板,顿觉万分幸运。
她找了许久,从泥土里拔出一根不知谁家牵黄瓜的棍子,拿着到处走,震惊地四处看着,却还是没能认出这是哪里?家在哪个方向?
“有没有人啊!有没有人听得见啊!"她喊了好几声,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清风,令她忍不住又打哆嗦。
她攀上了泥土堆,从泥里抠出一块好些的瓦片,踉跄倒驴车轮子旁,一边挖一边大声喊:“有没有人啊?有没有人啊!有没有人啊!”
她挖了许久,挖的额头上出了些许薄汗,也只堪堪把那人手腕以上的泥土挖去。
她放下瓦片,伸手要去碰,却又顿住,后又伸手去碰,只握的满手冰冷坚硬。
她后背发冷,猛地松了手,静静的一个人,胸口却好似被人紧紧握的喘不上气。
以前只觉祖母跟娘说“动一动身上就不冷了”的她不知为何,身上越来越冷。
过了一会儿,她又朝着苍天吼了十几嗓子:“有人听得见吗?听得见就叫一声……”
这次,连时不时吹过的清风也没回应她了,天地间好似只有她一人,奄奄求存。
她仰头,天上仍是白茫茫一片,拄着木棍下了泥土,她不敢耽搁,快速在路上走着。
她不知现在是几时,走多久才能再见人烟,再入人烟?
可走到天色暗淡,她累得走不动了,满心无助与忐忑。
看着被洪水冲过的一切,她咬了咬牙,拔了些还算嫩的草到积水旁勉强洗了洗。
看着满手的成果,饥肠辘辘的她天人交战了许久,最后还是心一横,送入口中……
她努力地咬碎了,嚼烂了,一次次尝试吞咽,舌头和喉咙却是打起架来,一个往里送,一个拒之喉上。
许世怕当饿死的鬼,她用吃三顿饭的时间,终于将辛苦拔洗过的草,细嚼慢咽入腹。
那是什么样的味道?她无法用言语形容,只是忽然觉得,以前难熬时吃过的麦饭,当真是软糯可口的紧!
身上没有火折子,这里的一切都湿透了,天色越来越暗,她爬上了一棵树,打算等至天明再想其他。
好在现在是春日,天也不算太冷,她想着冻一冻,熬一熬,明儿个一睁眼天就亮了。
可此地此境,她哪里能睡得着,不是在想家中爹娘弟弟和堂弟是否安好,便是想起昔年见过一条离她几步之遥的蛇,即便天佑拿棍子将蛇挑了开去,可她仍旧心有余悸。
漫漫长夜,孤苦伶仃,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。
她怕找不到回家的路,她怕他们会出了什么事,她也怕这棵并不高大的树上,会不会有长长的东西悄悄靠近,也怕树下会有豺狼虎豹盯上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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