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命搞钱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。
三枚铜钱在草垛间泛着冷光,恰似卦象昭示的"坎为水"困局。
檐角铁马叮咚作响,他忽然捻碎指间的占星米,碎屑簌簌落进青石板的缝隙里,亮起点点星火。
火光倒映在城隍泥塑的琉璃眼里,正随着更漏一滴一滴化作青烟。
没钱,乾坤袋里需要置备的东西就无法置备,所以,必须要搞到钱。
晨光初露时,天云沿着青石巷慢悠悠晃荡,每经过一户种着桃树的人家,总要攀着墙头折几截桃枝。
眼风却不时扫过那些高门大院,盘算着哪家屋脊上的琉璃兽首更值钱些。
转过七柳河畔的槐树,一座青灰色宅邸突兀撞进眼帘。
朱漆大门紧闭着,檐角蛛网在风里簌簌发颤,天云摸着下巴感受扑面寒意,反手从袋中抖出道袍云履穿戴齐整。
铜门环叩了三声无人应答,直到他使暗劲又敲两下,门缝里才探出个哈欠连天的仆人。
天云将罗盘往仆人眼前一晃,磁针正对着院内东南角乱颤。
"道爷我特来为贵府消灾。"
他拇指掐着寅午诀,拂尘往臂弯一搭。
"速去通传,迟了怕要出人命。"
听见仆人通传,正厅里剥着核桃的盛老爷手一抖,核桃骨碌碌滚到冰裂纹地砖缝里。
他望着窗外艳阳,却莫名打个寒战,忙朝外喊道:"去,快请道长进来!"
天云随仆人穿过三重月洞门,青砖影壁后竟藏着九曲回廊。
他瞥见太湖石垒成的假山旁栽着品相极佳的魏紫牡丹,暗忖这深山里的土财主倒把江南园林学了个七八成。
"小道长究竟从何处知晓我家不顺?"
盛老爷捻着蜜蜡佛珠迎面走来,却在五步外猛然顿住。
他望着对方不过弱冠的面容,嘴角笑意凝成冷笑,腕间佛珠捻得喀喀作响。
天云任由罗盘悬在指尖打转,玄铜磁针正对着东厢房簌簌震颤。
"小道刚刚路过,闻见这宅子阴气很重!盛老爷不妨摸摸廊柱?"
"胡扯!这青天白日的,哪儿来的阴气?"
盛老爷指尖刚触到描金廊柱,猛地缩回手。
那朱漆木纹竟渗出刺骨寒意,惊得他倒退两步撞上博古架,珐琅彩胆瓶晃出清脆颤音。
"这宅子不干净!"
天云顺势捻了捻袖口,桃木剑柄不经意露出半截焦痕。
"最近,你家里是否灾祸频发、枝节横生?"
盛老爷连连称是,抖着嗓子细数:上月老仆不慎摔死,月初犬子溺水险些丧命,捞出水时掌心攥着女人头发,内人也已卧床半月,就连家中鸡鸭也莫名暴毙,那只狸花猫也半死不活......
天云眼睛早已四处游移,察看宅中形势,袖中手指疾掐子午诀。
"你家中有邪祟作怪啊!"
"道长救我!"
盛老爷突然扑通跪地,锦缎袍角扫翻了青瓷唾壶。
天云俯身将他扶起,指尖在袖中掐了个巽位诀,眉峰蹙起三分。
"这个嘛...清除邪祟......"
他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,罗盘铜面映出眼底闪过的精光。
"道长,只要能消除邪祟度过危难,敝人定当重谢!"
盛老爷猛地攥住他道袍广袖,暖炉从黄花梨案几滚落也顾不得捡。
天云见他识趣,嘴角倏地翘起,嘿嘿一笑。
"我是说,驱除邪祟急不得,得先勘明煞气根源……"
他靴尖轻点青砖地缝,那里渗出的寒气正结成蛛网状冰晶。
"好说好说! "
盛老爷扭头吆喝时,八宝阁上的自鸣钟恰巧敲响申时三刻。
“阿三,快去把西厢房收拾干净,让道长先住下!”
暮色染透花窗时,天云正煞有介事地托着鎏金罗盘穿过游廊。
明明鼻尖萦绕着腐叶混着血线的腥气,磁针却像焊死在离位。
他屈指弹向天池铜盖,震得檐角惊起两只寒鸦。
"喀喀……"磁针突然在戌位狂抖如筛糠。
“这破东西!”
待他反手再拍,磁针又僵死在震卦方位。
"破烂玩意儿!"
他又骂了一声,恰与湘妃竹丛里传来病猫嘶哑的呜咽声撞在一处。
他顿了顿,将罗盘收入乾坤袋,袋中桃枝突然发出新芽折断的脆响。
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,他索性卸去所有伪装,反剪双手信步穿行于宅院。
目光如探针般扫过每处砖缝,青苔斑驳的影壁后、雕花漏窗的暗格里,那些若有似无的阴寒气息始终游离在感知边缘。
青砖缝里新结的霜纹总在午时三刻准时消融,连东厢房檐角挂的铜铃都再没无风自动过。
绕过垂花门时,一束阳光突然刺痛眼角。
仰头望去,但见屋脊蹲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。
那畜生琥珀色竖瞳直勾勾锁住他的身影,尾尖正有节奏地轻轻叩击屋脊鸱吻。
"不是说病入膏肓了么?"
天云捻着袖中符纸,想起盛老爷满面愁容的哀诉。
瓦当上的猫儿忽然弓背伸了个懒腰,利爪刮过屋瓦的脆响里,疑云在他瞳孔深处聚散。
或许九命之说并非虚言?这念头刚冒尖,狸花猫已消失在屋脊后。
然而接下来整日,那道斑斓身影如同解不开的咒,总在回廊转角、月洞门边与他视线相撞。
更奇的是那眼神,既非野物的戒备,亦非家宠的谄媚,倒像识破故人伪装的凝视。
暮色染上飞檐时,他甚至听见梅花肉垫轻叩地砖的细响,如影随形缀在十步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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