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继儒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,鼻子闻到熟悉的檀香味道,仿佛母亲在佛堂祷告。
“阿姆!”宋继儒低低唤了一声,睁眼只见红彤彤一片。他头痛欲裂,努力挣扎,却全身软弱无力,不由呻吟出声。
“你醒了?”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冷问。
宋继儒一个激灵,头脑清醒不少,身子却不听使唤。眼睛渐渐适应屋内明晃晃的烛光,看见头顶红色帷幔,手指感到滑腻柔软,似乎躺在床上,身下是名贵丝绸。他不明就里,努力回想,问:“我在哪里?”
“你在我的婚房,躺在我的婚床上。”女子声音清亮,吐出的每个字如同银豆子般。
“什么?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张长弓说要上茅厕,我以为他做不出去扇诗,又去找你帮忙。结果他使了招金蝉脱壳,和你互换衣裳,说新郎喝醉,把你搀回房,自己偷偷摸摸逃走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从三月到六月,与他朝夕相处,还要问?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。”
宋继儒冥思苦想,突然福至心灵,惊问:“您……您是高小姐?”
房间陷入沉默,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。宋继儒惭愧万分,说:“对不起!我不该帮他!”
“你不用抱歉。我算定你会帮他,才定下这个计谋引他上钩,想不到功亏一篑。是我谋划不周,怪不得旁人。在扬州观音山,我有自己的棋院,不想依附任何男人,只想教授门徒为乐。张伯伯管教不了张长弓,死皮赖脸求我下嫁这个浪子,我迫于长辈压力才答应。可他逃婚,就冒犯到我,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他。”
宋继儒什么都明白了。难怪这一路上死又死不了,活着又吃尽苦头,都是因为张长弓的缘故。他不禁气恼埋怨:“你们两口子的恩怨,为何要把外人拖下水?”
高仙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:“谁让你交友不慎?以后可长点心吧!”
她自知不对,遂放下团扇,起身调了碗解药,走到他面前,看见一张英俊明朗的颜面,不由呆住。四目相对,都羞红了脸。宋继儒闭眼不敢再看。
高仙草定了定神,捏着他鼻子,把解药灌了下去。没半个时辰,宋继儒肚子咕噜噜空响,如梦中睡觉一般爬起来。眼睛看去,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圆脸姑娘,生得娇小玲珑,一对深情脉脉的大眼睛极富表情,显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。他久闻高仙草大名,不想却是这么年轻。
高仙草目不转睛看着宋继儒,怦然心动:他真好看!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?
宋继儒被她看得羞涩,致谢后,拉开房门想要出去。高仙草指着窗户:“我嫁给张长弓两次,都被他中途逃走,我实在丢不起这个脸。你偷偷溜走,不要被人发现,我还想留些颜面。”
宋继儒见她咬着嘴唇,神情绝决,心里替她难过,本待要逃,又忍不住折返安慰:“姑娘秀外慧中,数月来,我等大丈夫被姑娘耍得团团转,我甘拜下风。你绝顶聪明,心思缜密,胜过无数男子,他日必会成为您夫君的左臂右膀,贤内助也!能娶姑娘为妻,都是祖上积德,祖坟冒青烟……”
他家教甚严,除家中女眷外,很少与女子交谈,说出这许多话,俊脸已涨得通红。
高仙草扑闪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,只觉一股暖流涌过。她自知没有绝世容貌,宋继儒夸她才思敏捷,正中心意。她痴痴地看着他纵身跳出窗户,跃上屋脊,一溜烟箭跑,如猫般无声消失在夜幕中。
“他连逃跑的姿势都这么潇洒!”
高仙草暗暗感叹,用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,关上窗户,怅然若失。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心跳不已,索性坐在婚床上思索。良久,大笑起身,仿佛下定某种决心,打开了房门。
却说扎伊娜躺在床上正在默默流泪,听见急促敲门声,忙手执烛台,披衣起身。打开房门,看见怒气冲冲的宋继儒,大为吃惊,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原来一个时辰前,张长弓气急败坏回来,怒发冲冠寻找掌柜未果,于是嘱咐扎伊娜接手旅店,自己在马房里挑了匹骏马就匆忙离开。
宋继儒问明方向,也去马房挑了匹骏马,骑马而去。
扎伊娜不明就里,担惊受怕一夜,天亮时刚刚合眼,又听见急促敲门声。她打开门,却是昨晚躲起来的老掌柜。他带着一伙人马,众星拱月护卫着一位绿衫少年。少年身形娇小,模样俊俏,骑在马上,把扎伊娜仔细端详一番,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之色,很快就恢复常态,骄横询问宋继儒去向,声音尖细仿佛女子。
扎伊娜看他嚣张模样,不敢隐瞒,告之实情。一伙人马于是扬鞭策马出发。扎伊娜见队伍中有两个熟识的高壮胡人,乃是常年跟随张长弓左右的布尔罕和乌尔特叔侄。她慌忙拉住乌尔特的马头追问,乌尔特是个耿直小伙,有一点痴傻,正要直言相告,被叔父布尔罕喝止。
布尔罕为人老成,对扎伊娜说:“少爷的事情你少管,你只需帮少爷好好打理店子,少爷不会亏待你。如有人胆敢欺辱你,暂且忍耐,少爷知道后自会帮你讨回公道!”
乌尔特傻乎乎说:“这里是我们的地盘,谁敢来找麻烦?老子一刀杀了他!”
布尔罕瞪了他一眼,乌尔特不敢吱声。两人一夹马腹,紧跟队伍向北一道烟跑,但见黄尘滚滚,霎时不见踪影。
扎伊娜呆了半晌,心里七上八下,不知张长弓好端端的婚礼怎么变成这样。她胡思乱想,暗自希望张长弓是为了自己而悔婚。挨到午时,却见宛如连体婴儿的陈忠和李福回到旅店。二人一脸懵懂,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。
原来他俩昨夜在婚宴上喝醉,被人送进房间休息。一觉醒来,阳光耀眼,阖府寂然。二人奇怪不已,找寻府里内外,别说人影,连个鬼影都没有。二人出了府门,在大街上拉着个行人询问,才知道这里是苏先生的府邸。苏先生本是大家公子,得罪权相李林甫而获罪,家道中落,人丁凋零,便举家搬到乡下避祸,这处府邸便空闲下来,常有狐狸野物在花园出没。
李福、陈忠惊诧莫名,想自己酒量尚可,怎会醉得不省人事。二人思来想去,以为遇到狐仙鬼怪,吓得立即回旅店找宋继儒商量。得知宋继儒已启程出发,二人慌了神,立即骑马追赶。
扎伊娜被众人搞得一头雾水,站在路口正张望时,就见王乙跟在一位大官身后,哭哭啼啼而来,似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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