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崇武闻言,脸皮紫涨,连声说:“你胡说!”他声音越来越小,显然也知自己父亲是何德性。孝字压头,反抗不得。
宋继儒半晌不语。三人见他平静如水,高深莫测,心里隐隐不安。良久,宋继儒缓缓问:“你借了多少银两?”
“借二十两,给了中间人五两,到手只有十五两。后来经过东挪西补,利滚利,到昨日已累计为三百两。”
“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高利贷啊!”
“我没法子。我不识字,也不会算数,韩崇礼打着张长弓的旗号,干了不少黑心事。我知道他不安好心,千方百计想我正式挂牌接客,成为逍遥苑的摇钱树。我本来想找张长弓救急,他因为摔断腿一年多没来蒲类。别看他油嘴滑舌不靠谱的样子,为人倒是情深意重,比韩崇礼那黑货强百倍。”
宋继儒赞许点头,带着笑意说:“莺儿姑娘,你卖身救父,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,我很钦佩。今后,你只管专心赡养老父,其余的事情交给族里宗老处理。至于欠韩崇礼的债务嘛,我会派思安叔去交接处理,你无须再担心。”
韩莺儿热泪盈眶,激动得嘴唇打颤。
宋继儒看着她娇艳如花的俏脸,若有所思,问:“对了,你想识字吗?我打算在公屋开设书院,让族里的少年子弟来此免费读书,你意下如何?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族人们,问问他们是否愿意。”
韩莺儿呆立片刻,突然跪下咚咚磕头,额头沾满泥土也不管不顾。她泪流满面,哽咽得说不出话来。她对宋继儒笑笑,转身轻快向公屋跑去,迫不及待要把消息告诉大家。
宋继儒望着她如小鹿般跳跃的身影,赞赏说:“真希望雪儿也有她这般顽强的生命力!”
“啥,你拿小妹跟她相提并论?”两个弟弟惊诧莫名。
宋继儒看着两个弟弟,语重心长说:“我也曾不识人间疾苦,这些日子流落江湖,艰难求生的经历改变了我。兄弟,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。肉食者没资格指责吃不饱饭的人。”
他心事重重上马而行,弟弟们紧随其后。
韩崇文问:“大哥,您在担心教书先生的束修吗?”
“不,这是最不担心的。娇娇她们都识文断字,经史略通,教这里的子弟们绰绰有余。我只担心究竟有多少人愿来读书。兄弟,这事全靠你们去宣化教导了。”
韩崇文胸口拍得咚咚响,信心满满:“哥哥放心,这事包在我们身上。敢不来读书,打断他的腿!”
韩崇武挽起袖子,露出粗壮胳膊,厉声说:“我就算用绳子,绑也要把他们绑来读书。”
宋继儒哑然失笑,被弟弟们的单纯可爱打动,大家长的感觉油然而生。他想,父亲对二叔和三叔也是这样的感情吧。他兴高采烈抬起马鞭,语气轻快:“我想去看看韩家牧场。母亲在长安常常梦见它,时时提起它!”
韩崇文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,韩崇武则满脸愤恨。
宋继儒大感不妙,皱眉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韩崇武为难地看了韩崇文一眼。韩崇文咬着嘴唇,声音颤抖,哽咽说:“我爹跟张长弓赌博,输掉整个牧场。我娘知道消息后,气得吐血而亡。临死前留下遗言,陪葬在大伯墓地旁……”
宋继儒脑袋嗡嗡响,方寸大乱。他知道三婶痴恋父亲,自荐为妾,被拒后才嫁给韩擒彘。想不到二婶也对父亲情有独钟,且隐藏极深,直到死前才任性一把。
韩崇武见宋继儒脸色惨白,心中恐惧,忙辩解说:“二伯不愿养马,不愿整日跟屎尿打交道……”
宋继儒叹了口气,说:“张家世代养马,牧场交给张长弓打理,反而更好。只是哪有弟媳妇陪葬大伯子的道理?”
韩崇文和韩崇武都松了口气。蒲类地处漠北之地,民风彪悍,深受突厥继婚制影响,对此不以为然。
韩崇武说:“喜欢大伯的女子多着哩,可不是谁都能陪葬的。二伯亏欠二妈,愿意满足她的遗愿,旁人谁敢说三道四。最气人是张长弓那个王八蛋,在蒲类没干过一件好事,唯独善于养马。牧场落进他手里后,变成聚宝盆,被他赚得盆满钵满。唉,我们家亏大发了。”
宋继儒看着两个弟弟,淡淡说:“破甑不顾,既成事实,不再追悔。你俩带我看看蒲类的大好河山吧。”
韩崇文、韩崇武欣然同意。
三人出了城门,纵马尽情疾驰。正值盛夏,蒲类湖光山色,分外迷人。他们翻过高山平原,来到蒲类海。说是海,其实是湖,由四周自然泉水汇流注入而成,乃是储量丰富的芒硝矿和盐田。湖面略成椭圆形,四周山峦起伏,水草丰美。东湖碧波荡漾,西湖一片银白,湖东有大片沼泽湿地,湖周是辽阔牧场。牧民们游牧湖畔,毡房座座,牛羊成群,牧歌悠扬,真乃避暑胜地。
宋继儒心旷神怡,所有烦恼一扫而空。正得意驱驰时,突然在星点帐篷里发现一个黑衣人。那人做了个手势,宋继儒立即勒住马,对韩崇文、韩崇武说:“我要出恭,你们等我一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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