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数日以来,都是风雪多明媚少,然人心总多因内在的心结解开而难得振作欢欣。青鸾想起萧统,想到月下朦胧如梦的初见,再见……及至上次在紫仪殿仓促的惊鸿一瞥。
想来真是无解,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人,可唯有他生就那样的眉,那样的眼,从来都是安宁的半垂着眸,仿佛世间万事都不动于心。
可是,他的不动于心,又挑动了多少人的杀机——沅芷夫人的话,清晰而又客观的提醒了她,她改变不了萧统,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昭明太子,他或者早已看穿了这一切。所以安忍,不动于心也无动于神,但是,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?
雪忽然间下的大了,纷扬落下的雪花,在她掌心里渐渐越积越多。见青鸾似是痴了一般,对掌中那片落下的白雪毫无知觉,金萱不由伸手到她眼前挥舞道:“姑姑,您怎么了?这雪下的大了,外头冷,咱们还是进去屋里暖一下吧。”
青鸾哦了一声,方才莞尔一笑,自嘲道:“我是看的痴了,这雪真美——今天,也真是个好日子。”
金萱亦笑得眉眼弯弯如月,还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边,低声坏笑道:“可不是大好的日子吗?都说否极泰来,我看啊,我们王妃这回是真要喜事近了。”
青鸾跟她一道走近上房,见门帘低垂着,八宝屏风横在榻前,几重幕帘也瞧不清里头的情形。不过听声音,掌珠是在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,这断不是她往常肆意说笑时的声调。而萧绎一贯沉稳,从来便是声调不高,但难得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,偶尔掌珠会轻笑,间或传来茶盖划过杯沿的声音……青鸾与金萱站在门口相视而笑,皆在心中祈祷着,若此刻便是以后,那该有多好?
可萧绎还是没有在王府过夜,也难怪,他不日就要出发前往荆州,事情自然多的无法抽身。虽然晚饭时他主动再三提及明年开春之后,气候合宜的时机,便会派人来接掌珠去荆州王府小住,可总归是没有开口留宿,以掌珠的性情,更不可能戳破这层窗户纸。倒是临走时拜托萧绎一件事,让他好好劝着武陵王萧纪,万不可因为鱼嬛被烧伤之事而伤了她的心。
萧绎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,沉思片刻,方道:“鱼嬛是八弟的正妃,有父皇的御旨,明媒正娶昭告天下,便是烧伤毁容,只要她还活着,八弟便不能废了她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至于其他……掌珠,你知道的,我跟八弟也并非什么话都能推心置腹,而今只能期望,鱼嬛醒来之后一切都算尚好。便是受了些轻伤,将养一些时日,以后总能好起来的。”
掌珠眼中的失望之色无法掩饰,她亦跟着放下手里的汤勺,沉默片刻又顺手端起一旁的酒杯。
萧绎看见她这个动作,本想阻止,后不知为何,竟然也不拦着,甚至自己亦默默的端起酒杯相和。
温热的梨花白入口绵软醇和,酒中还带着花的清幽冷艳,茜红色烛火映照的整个屋子都蒙上了一层好看而轻薄的红纱,掌珠的脸颊亦渐氲上绯色的霞光。她双眸迷离,看着桌上一碟做的精巧无比的鸳鸯凤梨酥,无声的笑了笑。
青鸾有些担忧的看着掌珠,却只能遥遥的注视着。在世人眼里,掌珠都是单纯天真的如同一个孩子,可谁也没想过,原来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心事。
只是她不说,便没有人留意。
而后她开口了,轻轻道:“我以前总羡慕鱼嬛,觉得她嫁人之后,还比未嫁时更加幸福。看葛修容待她比女儿都要亲,看武陵王愿意为她去摘鲜花和星星……王爷你可能不清楚我素日喜欢吃些什么,用些什么香,涂些什么胭脂膏子,可是武陵王却什么都知道。”
萧绎在她的话里微微不自在的低垂下自己的眼眸,空着的那只手在身侧有些拘束的握了握。
“八弟他对自己的王妃,的确心细体贴……自然,日后我也会渐渐学的。”
有风雪吹着窗棂纸簌簌作响,庭院里种着的那几棵绿梅亦花落纷落,掌珠眸中渐渐聚拢了一层盈透的泪光,她看着眼前的萧绎,似乎是这么多年里第一次如此凝视着他。
萧绎却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不自在的转过脸去,青鸾看见他握杯的手也跟着紧了紧,竭力将自己渺了一目的那一侧转过去,不让掌珠看见,亦不去看掌珠的眼睛,心里方才有些惊跳的回味——萧绎的心病,掌珠并不懂,甚至世人也不懂。可是那分明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最不可触碰的一处伤口,那里绝不可被触及,一旦触及,后果便难以想象!
掌珠见萧绎避开自己的目光,似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,她接着道:“可是我现在却不能再羡慕她了,因为去看她的时候,她连张口说话都十分的困难。我知道她拉着我的手,整个人跟着心一起,都在痛哭流泪,可是我却没有办法——她要的是什么,不但我清楚,武陵王身为丈夫,应该更清楚。可倘若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,那世间,还有谁能让鱼嬛不再哭泣呢?没有人能解救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,就连上天都不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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