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珠因而怔住,她当然记得宫中的口谕,只让各府要管辖好内务,并未提及拜祭吊唁之事——照此说来,萧玉姚的死的确十分的蹊跷。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,能够让皇上不顾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,就这么草草的将她安葬了事呢?
因长城公主中毒之事,掌珠心里不得不对萧家姐妹生出了些许戒备之心。此时骤然听闻萧玉姚之死,心里更增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触。毕竟是曾经鲜活的与自己打过多年交道的人,在她这个年纪,心境尚且明亮如镜,想象不出来,一旦人死之后躺在了棺木之中,从此长眠于地下,与黑暗和潮湿阴冷作伴,那会是怎样的情景?
她曾以为自己再看不顺眼萧玉姚,也要被迫跟她一起变老,甚至因为萧玉嬛的缘故,指不定还会跟她再有往来,而今骤然一想,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。
她死了,作为大梁王朝的长公主,萧玉姚这一生虽短暂却曾极尽辉煌喧嚣。就算是在掌珠的眼里,她也是个敢作敢当个性飞扬的女子,而今,却是用这样一种从未预想过的方式,仓促离开了这个人世。
就连死后的哀荣,她都没有得到。
掌珠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害怕,她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关于生死的命题。萧玉姚的死就像一柄尖刀,忽然勾起她心里一直竭力克制着掩盖着的那些可怕的往事的序幕。
她双眼茫然的看了看四周,看了看身边的人,再看看屋内摆设的那些熟悉的物件,然后伸手缓缓抱住双臂,在青鸾意识到她内心的波澜起伏时,她轻轻道:“青鸾,你知道吗?我母亲那时候——也是这样,很忽然的就离开了我,然后,静悄悄的被安葬了。所有的人,包括祖母,他们都告诉我,说她是得了急病走的,因为这病会如瘟疫一般的传染人,所以,我连给她披麻戴孝守灵的机会都没有……那时候我还小,我哭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哄我,没有什么条件不能满足我……可是我至今仍记得,至今仍不能相信,我母亲那么鲜活的一个大活人,她怎么会忽然间就没了呢?怎么会——怎么会忽然就这么没了呢?”
青鸾在心内无声的重重叹了口气,她想沅芷夫人若听见这些话,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——可是,在皇权面前,没有任何人敢于挑战这一既定的事实,那就是,人死不能复生。
曾经的徐府少夫人,徐掌珠的亲生母亲,徐老夫人的亲侄女,如今已经死了十余年了。那个满怀落寞与痛苦的生活在深宫之中的沅芷夫人,就算她还活着,这一生,她也断然没有任何机会,再跟掌珠相认了。
滚烫的眼泪在胸腔凝结汹涌,青鸾需很用力,才能不让它盈出眼眶来。
“王妃,或者我们可以这样去想,生离死别,总是人生常态。正因为这些无常,我们才更要珍惜眼前的安宁与平静。若打个不合适的比方,就如眼下的武陵王妃,还有之前的豫章王妃,她们跟您都是同辈。可是命运的起伏跌宕,往往也只是就在转瞬之间而已。奴婢总相信,人死之后还有灵魂是不灭不散的,所以,即便是为了安慰夫人的在天之灵,您也要让自己好好的,快乐开心的过好每一天。”
“至于余下的那些烦心的事情,王妃您不想过问的,便交给我们来处理罢!忧思徒伤身。”
青鸾的语气安静而清澈,令掌珠最后总算微微笑了笑,但就算再不问世事,她也能觉察到,有一股暗流正从宫中弥漫到整个建康城,有的时候,走在长长的走廊中,也能够隐约地感觉到这股暗流缠绵粘滞在自己身周,随时间缓缓流动着,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,无力挣脱。
紫仪殿的那场大火,阮修容可谓是真正因祸得福的那个人。她因早前被皇帝申斥之后,便一直懒得在宫中露面,此次又正好是逢上前几日在自己宫里扭伤了脚,丁贵嫔便让她不必前来贺寿,因此逃过一劫,就连半点惊吓都没有受到。
后来听闻大火之中有数人皆丧命,其中便包括自己十分熟悉的葛修容和临川王妃这两个堂姐妹,当下就连连念阿弥陀佛,也不知道是忽然开了心窍还是怎么的,这回居然知道催促儿子出宫来探望掌珠,并又自己凑了几样滋补的礼品,一并让萧绎送了过来。
掌珠自回府之后,便略受了些风寒,一直怏怏不乐的窝在屋里。听人通传说萧绎来了,也吸着鼻子披了斗篷起身来相迎。她心里记着萧绎那日曾跟太子一道进来为自己求情辩解,于是难得露出了乖巧温柔的神色,再不把从前那些满不在乎的表情放在脸上,反而是因为心中抑郁不欢而带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。
萧绎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,病中似乎清瘦了些,加上神色凄惶,以为她是在这场大乱中受足了惊吓,进屋便自责道:“对不住,掌珠,我不知道你惊吓成这样,该是我送你回来才是的。”
掌珠摇摇头,伸手按了一下鼻子,拖着浓浓的鼻音道:“我没事,这天冷的很,你事情也多,很惭愧我帮不上你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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