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贞秀看着青鸾默默起身,沉香夫人的身体亦在同时向前一倾,似想要伸手来,却又立即收回去,生怕露了痕迹。他不禁在椅子上一挣,再看青鸾从容平静的面庞上些微的动容,也似拼力的挣扎。
他于是地将目光挪开,道:“早前听说夫人花费一年的功夫,精心绣了一副五凤凰图,今日有缘,不如就请出来给青鸾姑娘看看吧。”
“是。”服侍沉香夫人的侍女见青鸾起身之后只是执拗地站着不动,连忙命人呈上绣架。素白的小寒绢上,五凤遨游于天际。那只青色的鸾鸟羽翼上绣满七色霞光,虽然尚未完全绣完,却已有凤凰临世之意。
青鸾手指轻触那丝线绣成的霞光云彩,思绪不知飘摇在何处,缓缓道:“原来,青鸾是这样的……”
沉香夫人眼睛盯着她,问道:“你看怎么样?”
“夫人绣的很好,栩栩如生。”
沉香夫人身边的侍女急着让青鸾开口,便问道:“不知青鸾姑娘是怎么来的荆州?”
青鸾便顺着她的话答道:“我如今是湘东王府的女史,随王妃移驾来此。”
“哦,”沉香夫人闻言若有所思道,“原来是王府女史,那姑娘家中父母亲人呢,现在何处?”
青鸾看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这一层,我也不知道。”
沉香夫人一怔,抬起头来,欲言又止。
“那看来你父母也是狠心的人,将女儿往王府里一送,自己却逍遥去了。难怪你心中怨恨,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“不,夫人说错了,我从不曾怨恨父母。我只恨天意弄人,生生将我们一家子分开来,此生难得再见”
“呦,那看来是我说错了。”沉香夫人脸上浮出笑道,“这么说来你还是挂念亲人的,不过既然如此,怎么不设法寻他们的下落?”
“因为我只知道父亲已经亡故,至于母亲么,她现下身在何处,只怕也不愿让我知道。”
青鸾没有看她,只是轻轻冷笑一声,“依稀记得最后见着母亲时,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她不要留下我一人,可是当时我们都在逃亡路上,不但风餐露宿,性命也是朝不保夕。母亲带着弟妹,因半道遇上贼人追杀,便将我留在了那里,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。如今连她和弟妹面貌如何,我也不再记得,只是心里忘不了这一幕,时时浮现在梦中。”
沉香夫人说不出话来,也不看她,只是定定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。
“真是可怜见的。”王贞秀忽然开口道,“不过我想,那当娘的,若非是万不得已的苦衷,否则怎么会扔下自己亲生的女儿于不顾?”
沉香夫人身边的侍女也跟着他一道唱和道:“要说可怜,当时姑娘骤失父母庇护,自然是可怜的。但是当娘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,将姑娘抚养到那么大,其中多数牵肠挂肚的揪心,过后多少无法成眠的夜晚,又是怎么熬过来的?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,姑娘的母亲,这些年来,想必心中的痛苦绝不会比姑娘少半分。”
因他们两人这一唱一和,似乎都俨然将自己当做了当事者一般。反倒是青鸾与沉香夫人两人都默然无语,只望着绣绷上的青鸾神鸟各自想着那无法为人道明的心事。
住持老尼姑却笑道:“这事可是真凑了巧了,从前夫人只说自己家中的长女早早的离了身边,这些年来身为遗憾。现今这位姑娘又是早年与母亲分开,人也生的端丽聪慧,若是你们两能在菩萨跟前结成母女,不也是件天大的美事?如此一来,便自然两相都再无遗憾了?”
“对呀!”沉香夫人身边的侍女抚掌道,“夫人整日将那位大姑娘心肝肉的挂在嘴上,如今眼前这青鸾姑娘便与大姑娘不相上下的年纪,也是一等一的好人才,怎么夫人就不索性将青鸾姑娘收为义女?”
王贞秀嘴角衔起一丝薄笑,也是凑兴道:“这是正经话,我以为夫人必定会替你母亲好好地疼你。”
沉香夫人目中颇有感激之意,向着他微微颔首,眸中波光粼粼。
青鸾这才忙道:“我如今什么身份?不过是王府一介奴婢罢了,能来此与夫人相会就折煞了,怎么还痴心妄想地高攀?请各位收回成命,也不必让夫人为难。”
“身份有什么要紧?”王贞秀道,“挑个吉日,我便亲自给你们主持认亲。家父临终前留下遗言,叮嘱我务必将夫人视为至亲,妥善奉养。如此一来,我与青鸾姑娘,也算是是至亲了。”
“罢了,既然姑娘不愿意,那就不要勉强。”
沉香夫人看出青鸾心中的抵触,于是叹口气,幽然道,“人有了至亲这一层名分的束缚,就有无穷的烦恼。人说不幸生在帝王家,真是一点也不错。一个人若由天下万民所奉养,就要担天下事为天下人楷模;若由一方百姓所供奉,就要时刻铭记着为百姓牺牲;若由父母兄弟爱护抚养长大,就要克尽孝道仁义,再没有自己的心思愿望,逍遥快活……我愿姑娘,以后此生都能事事遵循自己的心意,不必为任何人所牵绊烦恼,如此人生,才是快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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