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该回去了。"吴晓梅望了望日头,"务婆说今天要教我们《酿酒歌》。"
龙安心却蹲在水塘边不肯走。他拨开厚厚的枯叶,露出塘底龟裂的泥土:"如果能修通水源,这片梯田至少能恢复七成。"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示意图,"上边山涧引水,这里做过滤池......"
"你要种猕猴桃?"吴晓梅歪头看他,银耳环晃出一道弧光。
"不只是种。"龙安心兴奋地比划着,"可以做果脯、果酱,甚至酿酒。我在广州见过猕猴桃酒卖到三百多一瓶!"
吴晓梅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。她轻轻踢开一块小石子:"寨里老人不会同意的。"
"为什么?这是荒废的......"
"荒废也是寨子的地。"吴晓梅打断他,"去年李家想在后山种天麻,款约会开了三天三夜。"
龙安心这才想起苗族特有的"议榔"制度。荒山野岭在汉人眼里是无主之地,对苗人却是祖先留下的集体财产。他沮丧地扔掉树枝,泥土溅到裤腿上,留下几点褐斑。
"先别想这么多。"吴晓梅语气软下来,"带几个果子给务婆尝尝。"
她灵巧地爬上最近的一株野梨树,折下几根带叶的枝条。龙安心正疑惑,只见她把枝条编成简易的小筐,垫上宽大的野芋叶,然后开始采摘猕猴桃。
"不能用手直接摘,"她示范着用镰刀切断果柄,"会伤到结果枝,明年就不开了。"
龙安心学着她的样子采摘,却发现果柄异常坚韧。吴晓梅笑着调整他握镰刀的角度:"要往斜上方带,像这样——"她的手覆在龙安心的手上,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同时僵住。
一只蓝尾蜥蜴从石缝中窜出,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。龙安心轻咳一声,继续采摘,但手指似乎记住了她掌心的温度。他们很快装满两个临时编的筐子,吴晓梅还用藤蔓做了盖子,防止路上颠簸碰伤果实。
下山路上,龙安心不断回头张望。那片被遗忘的梯田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,猕猴桃藤像一张巨大的网,覆盖着沉睡的宝藏。
"等等。"经过一片竹林时,吴晓梅突然放下背篓。她抽出柴刀,利落地砍下一根嫩竹,削成几根长短不一的细条。
"做什么用?"龙安心好奇地问。
吴晓梅神秘地笑笑:"明天你就知道了。"
务婆家的火塘烧得正旺。老人接过猕猴桃,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。她用苗语快速说了句什么,吴晓梅立刻点头回应。
"她说这是最老的'毛冬瓜'品种,"吴晓梅翻译道,"她小时候只有歌师家才种得起。"
务婆用颤抖的手剖开一个果子,先嗅了嗅,然后小心地尝了一口。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,她又说了串苗语,语速快得像山间的溪流。
"她说......"吴晓梅迟疑了一下,"说这是仰阿莎的眼泪,只有心地干净的人才能找到。"
龙安心正想追问,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。阿蕾嫂带着几个寨里老人闯了进来,最年长的吴公挂着用野猪牙装饰的拐杖,脸色阴沉得像雷雨前的天空。
"汉人小子,"吴公直接用汉语发难,"听说你要动后山的祖地?"
龙安心心头一跳——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?他看向吴晓梅,后者轻轻摇头,示意自己并未透露。
务婆慢慢站起来,身高还不到吴公的肩膀,气势却丝毫不减。她用苗语说了几句话,声音虽轻却让屋内的嘈杂立刻平息。
"务婆说,"吴晓梅小声翻译,"那片梯田是'大跃进'时开的,不算祖地。"
吴公的野猪牙拐杖重重顿地:"那也是寨子的地!汉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?"他转向龙安心,"你知道为什么荒废吗?七十年代县里让种柑橘,结果全冻死了!"
龙安心这才明白老人们的抵触从何而来。他深吸一口气,从背篓里取出几个猕猴桃摆在火塘边:"吴公,您尝尝这个。"
老人狐疑地接过,在衣袖上擦了擦,直接咬了一口。果肉接触空气的瞬间,一股浓郁的甜香弥漫开来。吴公的眉头渐渐舒展,但很快又拧紧:"野生的?"
"野生的,"龙安心点头,"但可以移植培育。我在农业杂志上看过,现在有新技术可以防冻害。"
老人们开始用苗语激烈讨论。阿蕾嫂的声音最尖锐,时不时指向门外;务婆则平静地回应,偶尔指指火塘上的铁锅。龙安心只听懂几个词:"汉人"、"钱"、"祖宗"。
最后吴公举起拐杖,屋内立刻安静下来。他对龙安心说:"款约会要讨论。在那之前,一颗果子也不准动!"说完转身离去,野猪牙在门框上磕出清脆的响声。
其他老人也跟着离开,只有阿蕾嫂留下,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吴晓梅,低声嘱咐了几句。
"她给的山苍子,"吴晓梅打开布包,露出几粒褐色的种子,"说放在果堆里不会烂。"
务婆重新坐回火塘边,用长柄勺搅动锅里的酸汤。她突然用汉语说:"龙青云也吃过闭门羹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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