婪心城的雾霭裹着妖异甜腻,像浸了毒的蜜糖,黏得人衣袂发沉。苏寒指尖抚过腰间玉笛,冰凉的笛身突然震颤,离火秘境特有的灵力波动顺着掌心爬向心口——这是警示,比三日前在城南废墟发现焦黑鳞甲时更强烈的警示。
“娘亲,好香。”走在最前的糖糖突然驻足,琉璃眸亮晶晶地循着风的方向望去,鼻尖一动一动的,“像爹爹烤的蜜薯,外焦里嫩还淌着糖汁。”少年粉雕玉琢的脸在雾中泛着微光,发尾沾着的晨露凝成细小水珠,顺着雪白衣襟滚落。护堂队的五名成员却齐齐绷紧脊背,手掌按在剑柄上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掌心。
苏寒眉梢微挑。她自然闻得到那甜腻——不是烤蜜薯的焦香,而是缠绕着血腥气的妖异甜腻,像腐坏的果实表面凝结的糖霜。十年前血洗糖心镇的魔修身上,便缠着这样的气息。那时她抱着襁褓中的糖糖在尸堆里爬行,婴儿的啼哭混着血味刺得她耳膜生疼,而此刻迷雾中若隐若现的青铜牌坊上,“婪心”二字正渗出暗红血光,像刚被剜出的心脏在滴血。
“糖糖,到娘亲身边来。”苏寒的声音放得轻缓,指尖却悄悄扣住玉笛的音孔。话未落,雾中突然窜出数道墨色藤蔓,尖端泛着金属般的冷光,直奔糖糖脚踝而去。小包子反应极快,圆滚滚的身子就地一滚,竟比护糖队里最敏捷的阿青还要灵活几分。他跪坐在地,琉璃眸里泛起怒意:“坏东西!”掌心雷光凝聚,却在即将击出时,前方迷雾如被利刃劈开,露出满地缀着金斑的红果。
那些果子足有拳头大小,果皮上的金斑排列成扭曲的咒纹,果肉透过薄皮透出诱人的光泽,甜腻气息正是从中溢出。苏寒瞳孔骤缩——是妄念果。传说中生于魔域禁地的邪祟之物,专以人心执念为养分,食之者会被勾起最深处的欲望,直至沦为行尸走肉。十年前她曾在魔域典籍里见过记载,此刻亲眼所见,才惊觉那甜蜜里竟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阴毒。
“糖糖!”她厉喝一声,玉笛已横在胸前。但终究慢了半拍——糖糖踉跄着扑向果实,指尖刚触到果皮,额间突然浮现淡金色咒印,如蛛网般蔓延至眉梢。那是苏寒用自身精血混合离火仙力种下的护心咒,专为抵御魔修侵蚀,此刻正发出刺眼光芒,却在妄念果的气息中摇摇欲碎。
下一刻,糖糖突然僵立原地。苏寒的心跳漏了半拍。孩子慢慢转头,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,那笑容不属于十岁孩童的天真,反而带着几分成年男子的冷冽:“娘亲,爹爹在雾里等我们呢。”他的声音没变,却莫名多了几分沙哑,像有人在暗处掐着他的喉咙说话。
护糖队成员阿青突然低咒一声。苏寒这才惊觉,不知何时起,周围的雾竟浓得化不开,五米外的青铜牌坊已只剩模糊轮廓。她深吸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——糖糖口中的“爹爹”,该是指苏寒澈,那个在糖心镇血案后便消失无踪的丈夫。可十年前的暴雨夜,他明明亲手将她和襁褓中的孩子赶出苏寒山庄,冰冷的目光比刀剑更伤人。
“阿青,带大家退后。”苏寒的声音稳得惊人,只有握笛的手指在发抖,“结离火阵,守住糖糖周围三丈。”她不敢回头,怕看见孩子此刻的眼神。玉笛轻颤,清越笛音化作无形屏障笼罩糖糖,却见那些红果突然悬浮而起,金斑咒文发出刺目红光,如活物般游向少年。
糖糖的琉璃眸渐渐蒙上雾气。他望着前方,像是看见什么令人欣喜的景象,踉跄着向前迈步,嘴里喃喃自语:“爹爹在笑,爹爹说糖糖乖……”苏寒心口剧痛。她清楚地记得,糖糖从未见过苏寒澈——在他襁褓中时,父亲便已不认他们母子。可此刻孩子的语气,竟像真的记起了爹爹的模样。
妄念果的甜蜜愈发浓烈。苏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不是护糖队成员的靴底蹭地声,而是……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。她浑身血液仿佛凝固,这个声音,她在糖心镇血案那晚听过——是苏寒山庄的三夫人,那个总爱往她胭脂里掺朱砂的女人。可她分明已经死了,死在魔修的利爪之下。
“苏寒,你看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?”阴冷的女声在耳畔响起,“小小年纪便偷拿禁物,活该被魔修剜去心肝。”苏寒猛地转头,只见雾中浮现出无数虚影,皆是糖心镇血案中死去的村民,他们浑身浴血,手指齐刷刷指向她和糖糖,眼中满是怨毒。
“娘亲……”糖糖的声音突然响起,带着哭腔,“他们说糖糖是野种,说爹爹不要我们……”苏寒浑身一颤,看见孩子掌心已被妄念果的尖刺划破,鲜血滴在地上,竟化作黑色烟雾,烟雾中浮现出苏寒山庄的大门,门内传来男人的怒吼:“带这个野种滚!苏寒,你以为我不知你魔域余孽的身份?”
是苏寒澈的声音。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苏寒只觉头痛欲裂。她清楚这是妄念果制造的幻象,可那些话却像淬了毒的刀,精准地刺向她最脆弱的伤口。更可怕的是,糖糖额间的护心咒正在减弱,金色纹路逐条崩裂,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黑色咒印——那是魔修侵蚀的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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