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衣小厮们轻手轻脚地重布茶席,新沏的茶腾起袅袅烟雾,总算给这冷清的铺面添了几分活气。
"贺家主还请见谅。"宁识执壶亲自斟茶,眼里漾着明晃晃的笑,"非是石某存心怠慢,实是归元宗突然造访..."
她将青瓷盏推至贺云从面前,指尖在盏边轻轻一叩,"您说,这哪头更耽搁不得?"
贺云从勉强扯出个笑容,声音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:"归元宗的事务自然...最为紧要。"不自觉的避开林景川,"贺某今日前来,不过是些...不足挂齿的小事..."
林景川眸若寒星,广袖垂落间自有一派霜雪气度:"贺世叔,贺家上下尚在嫌疑未清之际。"他声如清磬,"您身为家主私离禁地,已违宗门第七戒。弟子当具上禀。"
贺云从老脸涨得通红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他活了大半辈子,何曾受过这等小辈的当面训斥?
当下也顾不得体面,梗着脖子反唇相讥:"林贤侄既然这般讲究规矩,那今日与这商贾私自往来,又作何解释?"
林景川自怀中取出一卷玄色令书,其上归元宗印纹犹带灵光:"景川奉查,案发戌时三刻。"
他指尖轻点令文,"贺世叔、家父等人及石掌柜正于翠烟楼共宴,今日特来询证。"令书一展即收,余威却在堂中久久不散。
贺云从脸色铁青,喉头滚动数次却终究未能吐出半句辩驳。他阴鸷的目光在石林与林景川之间来回扫视,最终重重冷哼一声,袖袍翻卷间带起一阵罡风,转身便走。
门槛处却又顿住,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:"好得很...当真是好得很!"话音未落,人已消失在街角拐处。
宁识倚着门框目送贺云从远去,杏眼弯成两泓月牙儿。忽闻身后清冷声线破空而来:"石掌柜果然好算计。"
林景川不知何时已立于三步之外,玄袖垂霜,"阁下非要林某来铺中才肯叙话,原是要借剑驱蝇。"他指尖轻抚腰间玉听,"现在,该谈谈正事了。"
宁识打定了主意耍赖:"林公子此言差矣。"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“在下不过是为保案情公允。若让贺家主与我"作思索状,"互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消息,岂不有碍归元宗明察?"
林景川眉头微蹙,眼前这人吊儿郎当的模样莫名勾起一丝熟悉感。石林...石林...这名字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,却始终抓不住头绪。
正思索间,一块莹润玉听已抛至眼前。宁识懒散地倚着案几:"喏,那夜翠烟楼的经过都在这儿了。"
指尖轻弹,玉听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,"林公子慢慢看,若有不解之处..."她忽地展颜一笑,"在下随时恭候垂询。"
林景川忽然抬手,一道无形气劲将玉听定在半空。
他剑眉微蹙,目光如霜刃般扫过宁识的面容:"且慢。家父常言石掌柜乃当世妙人..."说着忽然展颜一笑,这笑意却未达眼底,"今日既有机缘,不如让林某也领教一番掌柜的待客之道?"
宁识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,内心疯狂咆哮:这厮说什么?!要在老子的地盘蹭饭?!林景川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很冒昧啊喂!
她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,面上却还要维持着僵硬的笑容,果然每次遇到这个杀千刀的都没好事!
宁识眼角抽搐地看着林景川那张死鱼脸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"哈...哈哈...既然林公子不嫌弃..."
藏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捏得发白:"那就在寒舍...用点便饭?"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宁识嘴上说得寒酸,出手却半点不含糊。待小厮们抬着整桌奉敕城最贵的"天香宴"鱼贯而入时,林景川恰好看完最后一段留影。
只见席面上:灵禽烩、龙须羹、千年参炖雪蛤...琳琅满目摆了一整张紫檀八仙桌。
某人斜倚在太师椅上,晃着酒杯道:"林公子可还满意?这萝卜干...咳,这天香宴可还入得了眼?"眼底却分明写着"吃不死你"四个大字。
林景川抬眸时,眼底似有剑光流转:"石掌柜这般手笔..."目光扫过满桌灵膳,唇角微扬,"倒让林某想起家父常说的一句话——"忽而话锋一转,"越是金玉其外,越要当心其中深不可测。"
宁识面上维持着完美无瑕的假笑,内心却已在骂街:这厮也配吃老子的天香宴?!就该给他上发霉的咸菜配馊粥!不,馊粥都是抬举他了!就该让这杀千刀的去吃泔水!
她生怕一个没忍住就把整桌菜扣在这位首座大人那张欠扁的俊脸上。
没错,这个贱人他配也吃这么贵的席吗?他配吗?!呸!
宁识信手撕了只金黄油亮的灵禽腿,边嚼边含糊道:"石某自打入奉敕城,可是本本分分做买卖。"她油手往云纹锦帕上一抹,留下道明晃晃的油渍,
"先是商会那帮老不休变着法儿敲诈勒索..."忽地抬眸,眼底精光乍现,"现有林公子您这般审问盘查。"话锋陡然一沉,鸡骨头"咔"地折断在指间,"却不知石某究竟触犯了归元宗哪条律例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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