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欢的指甲几乎掐进琵琶木里,断弦的锋锐割得掌心渗出血珠。
她望着云无咎指尖那抹青瓷瓶的冷光,喉间泛起腥甜——这"醉春风"若真如她感知的,是能绞杀整支军队的毒,那前日里她与刘将军刚整合的三千残兵,怕是连明日的晨露都见不着了。
"司墨。"她侧头轻声唤,声音稳得像是春溪淌过卵石,"你替我挡住云无咎片刻。"
司墨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一按,玄色披风带起的风卷走她鬓边湿发。
他未发一言,却已挡在她与那青瓷瓶之间,腰间横刀半出鞘,刀光映得云无咎的折扇都褪了颜色:"云公子深夜造访,莫不是想给沈姑娘添喜?"
云无咎的笑纹在雨幕里洇开,折扇"啪"地收拢,敲了敲魏谋士的手背:"魏先生,让沈姑娘开开眼。"
魏谋士枯瘦的手指刚要拔瓶塞,沈清欢突然抬手抚上琵琶,断弦的余音混着雨声炸响。
这一声清越的"挑"音惊得魏谋士手腕一抖,青瓷瓶在掌心打了个转——就这刹那,一道灰影从屋檐上掠下,秦侍卫的短刃精准挑开瓶塞,又在毒药溢出前用浸了蜜蜡的帕子裹住瓶口,整套动作快得像猫扑蝶,待云无咎反应过来时,秦侍卫已单膝跪在沈清欢脚边,将裹着帕子的瓷瓶奉上。
"好个'偷天换日'。"云无咎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,折扇骨攥得发白,"沈姑娘连保护老道士的暗卫都调得动?"
沈清欢接过瓷瓶时,指尖触到帕子上的蜜蜡——这是白璃前日塞给她的,说是"防个万一"。
她垂眸轻笑,将瓷瓶塞进司墨手里:"劳烦送张太医处。"
司墨转身时,玄色披风扫过云无咎的鞋尖。
云无咎后退半步,忽又笑起来:"沈姑娘可知,这'醉春风'需得用南海珊瑚粉做引子?
你就算拿到药,没有引子也是徒劳。"
沈清欢望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珊瑚珠串,突然想起三日前白璃在她妆匣里放的那枚珊瑚簪——原是白璃用绣活换的,说是"配你新做的月白裙"。
她攥紧琵琶,指甲在琴身上压出月牙印:"云公子既然送药上门,引子自然也一并备下了。"
张太医的药炉在临时营帐里烧得噼啪响。
他捏着秦侍卫取来的药粉,凑到鼻尖轻嗅,突然猛退两步撞翻了药杵:"这、这是西域蛇莓的芯子!
当年北境军中毒,便是这味......"他突然顿住,浑浊的眼珠亮起来,"不过御药房有赤焰草,能解蛇莓之毒!"
"白璃。"沈清欢扯开帐帘,雨珠顺着发梢滴在白璃绣着并蒂莲的围裙上,"跟张太医去御药房。
你记着,赤焰草要选三年生的,根须上带红纹的才有效。"
白璃用力点头,指尖快速比划出"放心"的手势,又从怀里掏出个绣着药篓的小荷包——这是她前日趁给萧太后送绣品时,偷偷画下的御药房布局图。
沈清欢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,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:"回来我给你煮酒酿圆子,加双份桂花。"
白璃的耳尖瞬间红透,转身时撞翻了张太医的药碗,却在药汁溅到账本前稳稳接住——这手稳当劲儿,哪像个平日连针都拿不稳的绣娘?
沈清欢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,转身对候在帐外的刘将军道:"让弟兄们把水壶都收起来,今晚只喝灶上现烧的热水。
马厩加三重岗,云无咎要投毒,最可能动的是马草。"
刘将军粗粝的手掌拍在她肩头:"沈姑娘放心,某这就去办。"他走了两步又回头,咧嘴笑出白牙,"前日你用琵琶曲鼓舞士气,弟兄们现在都喊你'琵琶娘子'呢。"
沈清欢望着他的背影,嘴角刚扬起半寸,司墨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:"云无咎去了赵将军营。"
她的手指骤然收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赵将军是个武夫,最听不得离间话,前日云无咎送的那坛"交杯酒",怕就是在酒里下了迷心药。
她摸出琵琶,琴弦在指尖震颤——这是"天音琵琶"在示警。
"他们今晚会动手。"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眼底淬了冰,"让弟兄们熄了火把,装成睡熟的样子。
你带二十个暗卫伏在西墙,我在中军帐弹《阳关三叠》。"
司墨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血痕:"你用琵琶,又要......"
"无妨。"她打断他,将琵琶往怀里拢了拢,"总比让三千弟兄送命强。"
月上中天时,雨丝忽然转急。
沈清欢坐在中军帐前的石墩上,琵琶搁在膝头,琴弦泛着冷光。
她望着墙根下那团黑影——云无咎撑着油纸伞,魏谋士抱着个陶瓮,正顺着排水沟往马厩摸。
"第一叠。"她指尖轻挑,《阳关三叠》的清响裹着雨声荡开。
魏谋士的脚步突然踉跄,陶瓮在怀里直晃,里面的液体泼出几滴,落在泥地里滋滋冒烟。
云无咎的伞骨"咔"地断了一根,他抬头时,伞面正对着沈清欢的方向,绣着的半片残桃在雨里格外刺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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