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桥县镇东镇的蝉鸣在午后达到顶峰,李树林老家的土坯房里,吊扇搅动着凝滞的空气。张建国蹲在门槛上,看着李母用袖口擦拭眼角,老人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过——那是李树林15岁时偷的第一样贵重物品,后来被父亲揍到跪碎了瓷碗,却终究没让他学会敬畏。
“他爹常年在城里搬砖,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住。”李母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,“七岁就敢爬墙头偷桃,十二岁偷了小卖部的零食,人家找上门来,我赔了三斤鸡蛋才算完。”她突然抓住张建国的手腕,指甲掐进他的衣服,“可他不至于杀人啊,同志,他从小连鸡都不敢杀!”
张建国轻轻抽回手,视线落在堂屋的相框上。照片里的李树林12岁,嘴角叼着冰棍,身后两个姐姐笑着搂住他——老来得子的溺爱,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,却在他第一次触碰法律红线时,变成了缚住良知的枷锁。
社区主任老王蹲在院角的空鱼缸旁,缸底还剩半卷农用绳:“这孩子刚会走路就被三个女人宠着,他爹回来打一顿,转头姐姐就给塞零花钱。小学没读完就跟着镇上的混混混,第一次进少管所才15岁,偷了他妈的金戒指去打游戏。”老王叹了口气,“出来后更野了,把家里的宅基地证偷去抵押,换了三千块钱去县城挥霍,他爹气得住院,他倒好,照样在网吧通宵。”
张建国翻开三年前的盗窃案笔录,泛黄的纸页上记着:“嫌疑人供述,在受害者床下躲藏三小时,期间听见老人咳嗽,未敢动手,直至凌晨两点老人睡熟。”他盯着“床下躲藏”四个字,突然想起案发现场整齐的褥子——原来早在那时,李树林就已形成“潜伏—等待”的犯罪模式,而家庭的纵容,让他误以为每次犯错都能被原谅。
“他在少管所待了一年,出来后学了个厨师证,我们都以为改好了。”老王指着墙上的“优秀学员”奖状,讽刺地笑了,“谁知道进了监狱更糟,跟着里面的惯犯学了一身歪招,什么‘戴手套不留指纹’‘找监控盲区’,全是从牢里带出来的。”
最致命的转折藏在监狱探访记录里。2013年冬,李树林的同屋犯人王强,因抢劫罪被判十年,正是他将“留活口等于留证据”的犯罪逻辑灌输给李树林。“那家伙总说,电视里的警察都是废物,只要处理好凶器和脚印,就能逍遥法外。”狱警的证词让张建国皱眉,“李树林听得入神,还拿烟盒记下来。”
下午,张建国走进李树林的童年卧室,剥落的墙面上用铅笔写着歪扭的字:“我要赚大钱”“总有一天离开这里”。床底的铁盒里,藏着他偷来的第一个手机、半枚磨损的公章,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画着崔秀琳家的平面图——原来两个月前的搬家帮忙,早已成为他踩点的绝佳机会。
“他姐说,他出狱后总抱怨社会不公,说打工赚的钱不够花。”小李翻着通话记录,“案发前一周,他给狐朋狗友转账八百元,附言‘最后一票’,现在看来,就是指崔秀琳的1200元现金。”
张建国站在院子里,看着李父蹲在鸡窝前抽旱烟。老人的后背佝偻,像张绷断的弓:“我揍过他三次,拿皮带抽,笤帚疙瘩打,可他就是不长记性。后来我想,等他结婚生子就好了,谁知道……”烟锅里的火星明灭,“怪我,常年不在家,让他觉得没人管得了他。”
回到刑警队,张建国将李树林的成长轨迹画成时间轴:15岁少管所,19岁监狱,27岁再次犯罪。每个节点都伴随着家庭的缺位和外界的不良影响,像滚雪球般,将一个调皮的少年变成了床下的潜伏者。
“你发现没有?”他对着小李晃了晃三年前的现场照片,“上次盗窃,他在床下铺了纸板,这次铺褥子,每次都在优化犯罪手法,却没人教他什么是对错。”张建国的手指敲打着“家庭教育缺失”几个字,“他的字典里,没有‘后果’二字,只有‘如何不被发现’。”
第八章的结尾,张建国在调查报告中写道:“李树林的堕落不是突然的雪崩,而是无数片雪花的累积——母亲的溺爱让他无视规则,父亲的暴力让他学会反抗,监狱的恶习让他沦为犯罪的傀儡。当他在床下铺开褥子的那一刻,铺的不是等待的舒适,而是童年阴影的倒影。”
窗外,暮色漫过镇东镇的牌楼,李树林的童年老屋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影子。那个曾经在鸡窝偷喂粮食的男孩,那个在床下躲藏三小时的少年,终究在家庭与社会的双重失焦中,变成了夺走他人生命的凶手。而墙上那张“优秀学员”的奖状,此刻正被晚风吹落,像一片无人收殓的枯叶,飘向罪恶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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