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弃眼眸微动,缓缓地,接过木盒。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,但此刻,在这个教他半生道理的人面前,他放下了对外的冷漠,寒意。
很久很久,他低声问:“那师父呢?”
“我?”女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,又像是人到死前神志不清的喃喃自语:“我的寿数早该尽了,只不过…当年,自己改命才多活了几个年头。”
那双眼睛,虽然现在已经深深凹陷,无神,却尚可窥见年轻时的光采。
像是宽慰,不想让他感到悲伤,凤先生又补充道:“这令牌早晚都该给你,正好,借由这次学宫事变,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。”
“我知你半生孤身流浪,孑然一身,不知晓自己身世前,活的茫然。后来,复仇是你的主要目的,但我希望你,不要活在仇恨里,深陷其中,人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的,绝对不能……”
李长弃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,剧痛极速的蔓延开来,发着酸涩。
“还有,”凤先生紧紧按住他的手,无比郑重道:“若见到朽那孩子,为师要你,务必,不可伤他,必要之时,竭尽所能,救他!”
近乎十载师徒,她很少用此等严肃、认真的语气,向来都是以幽默方式出口,如今为了一个「朽」,甚至用上了‘为师’这个自称。
李长弃微抿下唇,终于问出疑惑:“为什么?”
凤先生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,只是按着他的手愈发收紧,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承诺一般:“你只需说,应还是不应。”
“好。”
她的手终于松开了,像有什么终于释然开来,自顾自道:“这么久了,你们都唤我凤先生,或者师父,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…”
似乎想起往事,她眼里冒出一点星光,费力地扯出一个笑,缓慢地,吐出三个字。
“……!!?”
李长弃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,却在同一瞬间,豁然开朗。
随后,凤先生又与他嘱托了什么,直到室内归于寂静。李长弃这才缓缓起身,踏着沉重的步伐,走出这片雅地。
可能没有踏足的机会了。李长弃有一刻失神,这样想到。
周砥在外等的愈发焦急,终于看到他走出来,松了一口气,迎上前来:“师兄,你……”
话未说完,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木盒上,周砥不确定道:“这里面便是,学宫令牌?”
男人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,直至火苗湮灭,才应道:“嗯。”
“那凤先生她……”周砥默了默,许是看到他的神色,闭上了嘴。
随即,他又痛骂道:“都怨这「朽」!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偏心,神出鬼没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影便罢了,若不是他反,怎能逼的师父……”
说及至此,周砥长叹一声,宽慰道:“师兄莫要太过悲痛,我们毕竟还有要紧事在先,总之,师父的心血,不能毁于一旦!”
说的太好了,实在太好了。让人找不出错。
踏着银辉,李长弃率先向外走去,淡淡地道:“嗯,走吧,待我解决完一切,再回来收拾雅地,为师父…起幡。”
“好的,师兄。”
时间紧迫。李长弃不多耽误,借力竹身猛地一跃,身子轻轻一纵,离地蹿起。衣诀飘然,猎猎作响。
见此,周砥急忙一同运气,紧跟其后。
不似前方人的轻松,他一路追的匆忙,像翻了几座山一样累,却也别无他法。
不知跃过几座院门,又穿过一段长长的、黑漆漆的、不见光明的诡道。峰回路转,甚至能感受到不断有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。
那是他在从未见过的一处的地界,周遭满是岩石,更似是山谷。
落地之时,还掀起满地尘土。
“到了,”李长弃站定,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。“掀开丛中后,穿过去,便是镜阁。”
周砥才顿足,停到他身后,粗喘着气,道:“倒是隐蔽,果然是身手高超的师兄才配来的地方。”他边恭维着,边观察了一下四周。
前方路途一片漆黑,如李长弃所说,确实见到了一些草丛轮廓,但其余的根本看不清。
周砥没看出来个所以然,只好默默收回目光。
“随我进去吧。”
“好啊。”
周砥答应的痛快,却没有迈开脚步,只是缓缓支起身子,静静盯着李长弃的背影,神情渐渐变得狠戾。
他从始至终没有褪去那身黑袍,面容笼罩在阴影下,更添诡谲。
“谢谢你呀……师兄。”
语毕,走在前方的李长弃忽觉后颈一酸,呼吸一滞,缓缓侧过头去,眼里的墨色翻涌着,恨道:“是你……?”
最终,还是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。
一道月光拨开雾霾,照在了周砥的脸上,也随之露出那道骇人疤痕。
“师兄?呵,也没什么特别的啊,还不是被师弟寥寥几语就骗过去了。”说着,周砥轻蔑一笑,弯下腰去拉李长弃压在身下的木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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