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州对曾国藩的湘军来说,绝对是一块福地。
在衡州,湘勇一改在省城长沙被处处压制的局面,同湖南的天气一样,发展从寒冷的冬天转上了生机勃勃的春天,换了个人间。
在湘江石鼓书院院墙下,曾国藩的练兵不但有条不紊的得到推进,湘军的水师也如愿的在石鼓书院崖下的湘江边建立。
各地才俊也纷纷慕名而来,湘营中不但收获了奇才彭玉麟,还收获了一名有百战经验的旗人塔齐布。
这弥补了湘军中全是汉人的短板,极大的打消了清廷高层对湘军这支汉人队伍的疑虑。
湘勇一直有早起晨练的习惯。
咸丰三年冬日某天,晨雾还未散尽,湘江水面泛着鱼鳞般的银光。
石鼓书院飞檐下的铜钟刚撞过卯时三刻,练兵场上的细沙地已被露水浸得发黑。
三千湘勇的甲胄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兵刃上的寒光却穿透雾气,像星星落在人间。
曾国藩将手搭在观武台的栏杆上,青布棉袍被江风掀起一角。
他左侧的罗泽南正用拇指捻着山羊须,目光如炬地盯着校场中央。
右侧的李续宾按着腰间雁翎刀,年轻的面庞因兴奋微微发红。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场中那两个对峙的身影,塔齐布绛色战袍猎猎作响,周宽世玄色劲装纹丝不动。
"咚!"战鼓骤响。
塔齐布率先动了,这个镶黄旗出身的汉子使的是北派长枪,丈二白蜡杆在他掌中活似银蟒翻身,枪尖抖出碗大的梨花。
周宽世却如磐石般立在原地,九环朴刀斜指地面,刀背上九个铜环叮当乱颤。
当枪尖离胸口还剩三寸时,他猛然侧身,刀锋贴着枪杆削上去,火星在晨雾里溅出三尺。
观武台上,李续宾的指节在刀柄上捏得发白:"塔都司这招'乌龙搅海',竟被周把总用'顺水推舟'化解了。"
罗泽南嘴角浮起笑意:"南人用北刀,北人使南枪,这倒是应了涤生兄说的'和羹之美,在于合异。"
场中金铁交鸣声突然密集如暴雨,塔齐布枪势突变,枪杆忽软忽硬,时而如灵蛇吐信直取咽喉,时而似巨蟒摆尾横扫下盘。
周宽世却将朴刀舞成泼水不进的刀幕,九环齐鸣竟压过了江涛声。
两人身影在沙地上腾挪闪转,所过之处沙砾激射,在朝阳下划出金线。
"当啷!"一声巨响震得前排湘勇耳膜生疼。
塔齐布枪尖正点在刀背第七个铜环上,周宽世借势旋身,刀锋贴着地面扫起扇形沙浪。
塔齐布腾空跃起,枪杆在沙地上一撑,竟在半空翻了个鹞子翻身,枪尖直刺对方后心。
"好个回马枪!"罗泽南猛地向前探身,却见周宽世突然仰面倒地,背脊几乎贴地,朴刀自下而上反撩,正是一招"铁板桥"。
塔齐布收枪不及,枪杆被刀锋劈中,白蜡杆竟断作两截!校场上响起惊呼,李续宾的手已按在刀镡上。
却见塔齐布在半空拧腰转身,断枪如标枪般掷出,自己稳稳落在三丈开外。
周宽世横刀格开飞来的断枪,正要追击,忽然顿住脚步,塔齐布已从兵器架上抄起两柄虎头双钩。
晨光终于刺破江雾,照得双钩寒光凛冽,周宽世抹了把额前汗水,反手将朴刀插进沙地,从亲兵手中接过两柄短柄铁戟。
场边湘勇的喝彩声如潮水般涌起,惊起江边芦苇丛里的白鹭。
"要见真章了",曾国藩终于开口,声音像浸过湘江水般沉静。
他看见塔齐布双钩交错划出十字寒光,周宽世铁戟如毒龙出洞直取中路。
北派钩法讲究锁拿缠绞,南派戟法则重劈砍突刺,两般兵器撞在一起,竟迸出连串火星。
塔齐布突然变招,左钩虚晃引开铁戟,右钩如毒蛇般咬向对方手腕。
周宽世却似早有预料,铁戟顺势下压,戟枝正卡住钩刃。
两人较力时,沙地上竟被靴跟犁出深沟,塔齐布暴喝一声,蒙古摔跤的功夫使出来,肩膀猛撞对方胸口。
周宽世踉跄后退三步,铁戟顺势横扫,逼得塔齐布仰面折腰。
观武台前的香炉里,三柱线香已燃过半。曾国藩注意到两人甲胄都被汗水浸透,在朝阳下蒸腾着白气。塔齐布的辫子散了,周宽世的绑腿开了,但两双眼睛却亮得骇人。
当塔齐布使出一招"苍鹰搏兔"凌空扑下时,周宽世突然弃了铁戟。
这个湘中汉子竟使出猴形拳,矮身钻过双钩封锁,双手成爪扣向对方脚踝。
塔齐布双钩插地借力,腾空翻了个筋斗,落地时靴底在沙地上擦出两道深痕。
"停!"罗泽南突然起身,校场上两人闻声收势,胸膛剧烈起伏着,却仍保持着攻守架势。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正好散尽。
曾国藩缓步走下观武台,皂靴踏在尚带露水的沙地上。
他先扶起单膝跪地的塔齐布,又拍了拍周宽世结实的肩膀:"塔都司的钩法得关外真传,周把世的南拳已入化境。今日较技,当以平手论。"
江风突然大起来,卷着石鼓书院的晨钟声掠过校场。
三千湘勇的喝彩声震得湘江水泛起涟漪,惊起的水鸟掠过樯橹林立的湘军水师战船,向着初升的朝阳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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