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川髓·手足暖
寒川之巅的雪,十年如一日地落。
凌霜坐在窗边,望着檐角垂下的冰棱在月光里泛着冷光。今夜的月亮格外圆,像枚被冻硬的银饼子,悬在墨蓝的天上,连带着风都淬了冰,刮在窗纸上沙沙作响。她下意识地按住小腹,那里的经脉像是被无数细虫啃噬,钝痛顺着血脉往上爬,直钻入心口。
子蛊死了已有半年。那日在祭坛,她与凌雪的血交融成金红色,将母蛊震成齑粉时,体内的子蛊也跟着爆体而亡。本以为从此能摆脱这与生俱来的枷锁,却没想留下这每逢月圆便发作的后遗症。痛起来时,浑身的骨头缝里都像塞了冰碴,偏又伴随着火烧火燎的灼痛,冷热相攻,能把人疼得蜷缩在床榻上,连指尖都发颤。
“又疼了?”
沈砚之推门进来时,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汤。他身上还带着寒气,想来是刚从药庐回来。半年前他中了影阁的七日追魂散,虽被凌雪用师父墓前的柏果解了毒,却也伤了根基,如今脸色总带着几分苍白,唯有那双眼睛,看她时依旧亮得像寒川的星。
凌霜勉强笑了笑,想摇头,喉间却溢出一声闷哼。疼痛正顺着脊椎往上蔓延,她指尖掐进掌心,才没让自己疼得叫出声。
沈砚之快步走到床边,将药碗搁在床头的小几上,伸手探向她的额头。他的指尖微凉,触在皮肤上却让人觉得安稳。“比前几次更重了?”他眉头蹙起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,“古籍上说,子蛊虽死,其毒已侵入经脉,月圆时阴气最重,毒势便会反扑。”
凌霜咬着唇点头,视线落在他案头堆叠的古籍上。那些书册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,有些页面上还沾着干涸的药汁,是他这几个月来翻遍了药王谷和寒川剑派的藏书才找到的线索。
“找到法子了?”她哑声问。
沈砚之拿起一本线装古册,页面上用朱砂圈着几行字。“药王谷的《蛊经补遗》里提过,子母蛊的余毒需用至寒之物镇压,再辅以至阳的秘药调和。至寒之物,寒川之巅的冰髓最佳;至阳的秘药,恰好药王谷有传下来的方子。”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“冰髓”二字,“只是这冰髓藏在寒川最深的冰缝里,需凿冰取之,难度极大。”
凌霜望着窗外漫天飞雪,寒川之巅的冰缝她是知道的。那里的冰层厚达数十丈,常年不见天日,冰棱如刀,寒风能把人冻成冰雕。她刚想说话,隔壁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。
紧接着是凌雪的声音,带着惯有的爽朗:“我听见了!取冰髓是吧?这事交给我!”
门被猛地推开,凌雪顶着一头雪跑进来,发梢还沾着冰晶。她刚从外面练剑回来,身上的寒气比沈砚之更重,手里还拎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寒川剑。“寒川的冰再硬,能硬得过我的剑?”她拍着胸脯,剑穗上的冰珠簌簌往下掉,“明日我就去凿冰,保管三天内把冰髓给你取回来。”
“不行。”凌霜想也没想就否决,疼得发颤的指尖抓住凌雪的手腕,“那冰缝太危险,你……”
“我什么我?”凌雪打断她,反手握住她的手。姐妹俩的手都凉,可凌雪的掌心却带着一层薄茧,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。“你忘了?当年在寒川冰潭,我为了救沈砚之,连冰面都能劈碎,这点冰缝算什么?”她低头看着凌霜发白的脸,语气软了些,“你乖乖在家等着,我去去就回。”
沈砚之在一旁道:“我与你同去。寒川冰缝地形复杂,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。”
“不用,”凌雪挑眉,“你留着照顾霜儿,她这情况离不得人。再说了,我一个人去更利索。”她说着,又拍了拍凌霜的手背,“小时候你总说我毛躁,这次就让你看看,你姐姐我也是能办大事的。”
凌霜还想再劝,可疼痛突然加剧,眼前阵阵发黑。她靠在床头,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雪拿起剑,转身时还回头冲她笑了笑,剑穗上的红绸在风雪里晃了晃,像极了当年在师门后院,抢了她的糖葫芦就跑的模样。
第二日天还没亮,凌雪就带着工具出发了。凌霜在床上躺了半日,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,心里却比身上更不安。她知道凌雪的性子,看着大大咧咧,实则比谁都执拗,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“我去看看她。”午后,凌霜实在坐不住了,披了件厚厚的斗篷就往外走。沈砚之想拦,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。“我不靠近冰缝,就在远处看看,不然这心总悬着。”
沈砚之无奈,只能给她裹紧了斗篷,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:“早去早回,若觉得不适,立刻回来。”
寒川之巅比谷中冷得多。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积雪没到膝盖,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。凌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冰缝的方向去,沿途的雪地上留着一串清晰的脚印,是凌雪留下的。那脚印很深,想来是背着沉重的凿冰工具。
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远远望见前方的冰崖下有个黑黢黢的洞口,那便是寒川最深处的冰缝。洞口周围的积雪被踏得乱七八糟,还散落着几块碎冰,显然凌雪已经开始凿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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