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微臣参见皇上。”
江心白缓步入殿，行礼。
“你小子，竟会给我惹麻烦！”隆兴帝笑骂道。
他放下手中的笔，从御座上走了下来，“还不快起来？难不成要朕亲自去扶你不成？”
一面说着，一面走到屏风后的侧间。
江心白口称“不敢”，不紧不慢地跟在隆兴帝身后。
隆兴帝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，白净的脸上还闪烁着顽童般的笑，“说罢，这次又是抄了哪位大臣家的店？不是为了这些事，你是断然不肯过来，陪我这个糟老头子的。”
江心白从袖子中拿出奏折，呈给隆兴帝，“禀圣上，昨夜微臣在鬼市查获了一批癸草，其中来龙去脉臣已写在奏本中，请圣上过目。”
隆兴帝捻起点心的手顿了一下，才重新把点心放到口中。
“朕知道你一向不拿癸草开玩笑，你老实与朕说，这事你查到什么了？”
江心白垂首告罪，“这批癸草的押送人不幸被金吾卫统领商别离打死，昨晚在鬼市，癸草的存货人和接货人也全部死去。微臣，还需要时间去追查。”
隆兴帝接过奏折，先不着急打开来看，倒是先招呼江心白在对面坐下，“这是’十分清白糕‘，真是个刁钻古怪的名字！你也尝尝。”
江心白低头，见桌子上摆了一盘糕点，小小的白色方块垒呈塔型，塔尖的好几块已经吃完了，看着与一般的精巧的宫廷点心不同，“如果臣想的不错，这是二皇子新制的？”
隆兴帝哈哈大笑，“还是你最懂老二！说是取春分、秋分两日盛开的白海棠、木兰、梨花等等十种花蕊，晒成干，再做成点心，我吃着倒还好，只是这心思难得。”
“二皇子一向超凡脱俗，又聪明灵慧，这天下纷纭杂乱，唯有激浊扬清，方能使天下清白、百姓安居乐业，这点心，”江心白虚虚坐了半边椅子，恭敬答道，“臣倒喜欢得很。”
“满城子弟，偏就只你们两个这样念着老百姓！好！你待会儿先不要急着回去，先去看看老二，陪他说说话。”
隆兴帝谈到这个眼盲的二儿子也是愁得很，只是毕竟几十年过去了，也慢慢习惯了，打起精神指了指点心旁边的茶，“这茶却是小六拿来的，说是西南那边新进的，难为他小小年纪，与他二哥的关系最好，老二因为眼睛的缘故不爱出来走动，他便时常替他二哥来找我要些赏赐，生怕我忘记了他的好二哥！”
江心白刚刚和六皇子刚刚闹了不愉快，此时却不露半分痕迹，更不会落井下石，他像平常一样，认真地回应隆兴帝，“圣上与几位皇子感情甚笃，六皇子怎会怀疑圣上？只是这宫中之人多是长了一双势利眼，二皇子又有眼盲之症，据臣推测，六皇子求圣上时常赏赐，是为了让宫人们不敢欺凌二皇子罢了。”
“他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？”隆兴帝摸着下巴想了想，他怎么那么不信呢？
不过，我提起这个可不是为了夸小六的。
“小六刚刚才走，兴许你在外面也见到他了？”
“是。”
隆兴帝亲自加了一块点心到江心白面前，“素之，朕记得你那时候和小六差不多大吧？那么小的一个人，从崖州那么远的地方死里逃生，瘦得都快皮包骨了！可是，性子那么那么倔，认准的事情怎么都不肯改！”
“执着，是好事，但是若是过分执着，便会让你看到的东西变少，失之偏颇了，你要牢记这八个字：中正平和、不偏不枉！”
隆兴帝语重心长地拉着江心白的手，“好啦，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。”
江心白看着隆兴帝已经添了白发的两鬓，想到这位老人这么多年的关心爱护，心头亦是百感交集，他一向讷于言语，唯有轻轻点头，“是，心白铭记于心，不敢有负圣恩。”
隆兴帝帝这才放心地松开手，拿起奏折，认真地看了一遍，“想不到这癸草竟重新死灰复燃了，昔年兰纳亡国之痛犹在眼前，不可不察，心白，此事你一定要追查到底！”
顿了顿，他和缓了语气，“我欲让总捕衙司和金吾卫一同查办此案。”
“陛下！”江心白听到这话，立刻拱手道，“这商别离种种行迹颇为可疑，这绝非是微臣挟私报复，臣……”
“好好好，”隆兴帝摆手，“素之，我自然是信你的，只是你不了解他，商别离他的脾气有些莽撞，但是他肚子里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，若论忠心耿耿，这满朝上下他也算是排在前面的。”
江心白仍然不愿意接受，“可是，陛下……”
“再者，”隆兴帝打断他的话，“若是他真被谁骗了，做了什么错事，或是朕看走了眼，你是正职，直接拿下就是，正好，把他放在你身边，好好看看，他究竟有没有问题。”
他一锤定音，不容商量，“好了，就这样决定了！”
“……是。”江心白能怎么办？
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。
“微臣告退。”
“嗯，记得去看老二。”
离开含光殿，还是刚才那名唤王大升的内侍领路，“小郡王，这就到地方了，您也知道二皇子一向不爱人打扰，老奴就不进去了。”
江心白点头致谢，“多谢王大伴领路。”又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方巾，里面包着些什么东西。
“总捕衙司上个月刚收上来的一个方子，说是对膝盖很有好处，我便让人制好的草药包，冬天用热水化开，敷一个时辰，也不费事。您上回不是说膝盖也有些问题吗？试一试，应该会好一点。”
王大升喜笑颜开地收下了，“既然是小郡王所赠，我就不推三阻四地收下了，外面那些人总是拿那些金银来敷衍我们，以为我们就是那等见钱眼开的小人么？还是郡王体贴我们这些苦命人。”
江心白听了，只是一笑，对他点了点头，“大伴保重。”
说着便推开殿门。
这就是皇宫中最安静偏僻、也是最神秘的所在了——除了冷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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