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遥阁在朔州卫城东街,门面不甚起眼,里头却别有洞天。三层木楼,雕梁画栋,一楼散座挤满了赌徒,吆喝声、骰子声、铜钱撞击声混成一片乌烟瘴气。二楼是雅间,专供有身份的客人。
王主事每旬三必来,雷打不动。今日正是初七。
夏简兮换了身锦绣缎袍,头戴逍遥巾,扮作关内来的盐商少爷,化名“沈七”。陈校尉扮作随从,老吴则混在散座里盯梢。她袖中揣着五百两银票——这是李牧将军特批的“办案经费”。
“王扒皮在‘听雨轩’。”老吴低声道,“同席的还有卫城守备衙门的钱师爷、绸缎庄胡老板,都是他常年的牌搭子。”
夏简兮点头,径直上楼。雅间门口守着两个壮汉,见她面生,伸手拦住:“这位公子,雅间已满。”
“听闻听雨轩有局,特来讨教几手。”夏简兮示意陈校尉递上拜帖和十两银子的“门敬”。
壮汉掂了掂银子,面色稍缓:“公子稍候。”
片刻,门开了。王主事坐在主位,正捏着张牌皱眉,见夏简兮进来,眯眼打量:“这位是?”
“在下沈七,关内来的,做些盐铁生意。”夏简兮抱拳,“久闻朔州牌九局精妙,特来见识。”
王主事见她衣着光鲜,气度从容,又听是盐商——盐铁生意最是暴利,且常与官府打交道,顿时有了兴趣:“沈公子请坐。不过咱们这局,底钱不小。”
“无妨,图个尽兴。”夏简兮坦然落座,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,约莫三百两。
牌局继续。夏简兮并不精于赌术,但她记性极好,又擅察言观色。几圈下来,已摸清各人习惯:王主事好大喜功,牌稍好些便眉飞色舞;钱师爷谨慎,常捏着牌犹豫不决;胡老板则是老油条,不动声色。
她故意输了几把,不多,几十两银子,恰到好处地捧了王主事的面子。果然,王主事心情大好,话也多了起来。
“沈公子从关内来,可听说京中最近的风波?”钱师爷试探道。
夏简兮拈起一张牌,轻描淡写:“略有耳闻。曹相倒了,牵连甚广。不过天高皇帝远,咱们做生意的,还是看行情吃饭。”
“说得是!”王主事拍桌,“京城再怎么变,边关还是边关。该收的税得收,该运的货得运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沈公子若想做军需生意,王某倒是能牵线。最近刚有一批‘退返重造’的军械,价格嘛……好商量。”
夏简兮心中冷笑,面上却露出兴趣:“哦?不知是些什么货色?”
“弓弩、箭矢、铠甲,都是上等货,只是兵部验收时挑剔,硬说有些瑕疵。”王主事说得顺口,“其实拉到前线,照样能用。这差价嘛……至少三成利。”
三成。夏简兮想起昨夜库房里那批被“淘汰”的新弩。若真按军械原价算,三成利便是数千两银子。
“听着不错。”她推出一张牌,“不过在下初来乍到,总得验验货。王主事可否行个方便?”
王主事眼神闪烁:“这个……货已封存,不便查看。”
“是么?”夏简兮忽然将手中牌一摊——竟是一副“天牌”,通吃全场。她慢条斯理地将桌上银钱拢到自己面前:“王主事,做生意讲究诚信。若连货都不让看,这买卖,怕是不好做。”
气氛微僵。钱师爷打圆场:“沈公子莫急,王主事也是按规矩办事。这样,三日后兵部巡查使离城,届时可安排看货。”
“三日太久。”夏简兮起身,“既然王主事为难,沈某改日再来叨扰。”她作势要走。
“且慢!”王主事急了——他今日手气正旺,又见夏简兮出手阔绰,不舍得放走这条大鱼,“沈公子若实在心急……明日午时,城西砖窑。只能看,不能动。”
“爽快。”夏简兮微笑,重新落座,“那咱们继续?”
牌局一直进行到深夜。夏简兮有输有赢,最终略亏几十两,却套出了关键信息:砖窑的守备情况、交接流程,甚至王主事与北狄胡商阿史那元约定的暗号。
散局时,王主事已半醉,拍着夏简兮的肩膀:“沈公子,明日……明日一定让你开开眼!”
回客栈路上,陈校尉低声道:“姑娘好手段。只是明日砖窑之约,恐是陷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夏简兮望着街道尽头沉沉的夜色,“王主事今夜输了不少,急需现银填补赌债。他引我去砖窑,一是为做成生意,二来……若觉我不妥,正好在荒郊野外灭口。”
“那还去?”
“去。”夏简兮眼神清亮,“但不去砖窑。老吴不是说,那批货在砖窑藏三天才会运走么?我们今夜就动手。”
陈校尉一怔:“今夜?可砖窑必有守卫。”
“王主事今夜在逍遥阁,心腹多在城中护卫。砖窑留守的,不过是些寻常兵卒。”夏简兮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药粉,“刘大夫给的‘安神散’,混入酒中,可让人沉睡两个时辰。老吴能弄到酒吗?”
“能!”
“那便今夜子时行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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