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诸位爱卿,”赵桓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,“河北大捷,伪朝覆灭,固然可喜可贺。然,逆贼赵构及其党羽既已被擒,当如何处置,方能彰显国法,安定人心,消除后患?”
他顿了顿,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位大臣的脸庞,特别是那些宗室亲王和一些平日里与旧势力有所牵连的官员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:
“朕,想听听诸位的意见。”
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方才还因胜利而欢呼雀跃的官员们,此刻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,一个个面面相觑,眼神闪烁,不敢轻易开口。
处置赵构?
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!
赵构是谁?他是太上皇的亲子,是当今官家的亲弟弟!虽然他谋逆叛国,罪大恶极,但毕竟是天家骨血!
如何处置,才能既合乎国法,又不至于让官家背上“残害手足”的骂名?才能既震慑宵小,又不至于引发宗室动荡?
这是一个极其敏感,也极其考验政治智慧的难题!
李纲心思急转。官家此问,绝非随意。赵构虽是逆贼,更是皇弟。杀之,恐伤天家情分,招宗室非议,更可能被史官记上一笔“残忍好杀”;不杀,圈禁于京,终是心腹大患,一旦朝局有变,便是祸乱之源。流放?金人虎视眈眈,赵构在河北已有根基,放虎归山,后患无穷!
他深吸一口气,正要出班奏对,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了起来。
只见文臣队列中,一位身着紫色朝服,头戴梁冠,面容清癯,颌下留着三缕花白长须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出来,手持玉笏,躬身道:
“陛下,老臣翰林学士承旨、兼知制诰孙觌,有愚见奏禀。”
孙觌,前朝宿儒,历仕数朝,以文章学问闻名,在士林中颇有声望,只是性子方正,略显迂腐。
赵桓微微颔首:“孙学士请讲。”
孙觌清了清嗓子,声音带着几分文人特有的抑扬顿挫:“陛下,康王赵构,虽犯下谋逆大罪,然其毕竟是太上皇嫡子,陛下手足。自古天家事,与寻常百姓不同,当以‘仁孝’为先,以‘体面’为重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,似乎在寻求支持:“《春秋》之义,君亲无将,将而必诛。然,此‘诛’者,非必指杀戮也。或可效仿汉唐故事,将其废为庶人,赐死府中,或幽禁于深宫别院,严加看管,使其不得再与外界交通,如此,既可彰显国法,又不伤天家情分,亦能杜绝其再起祸端。此或为……保全皇家颜面之上策。”
孙觌此言一出,殿内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之声。不少文臣,尤其是那些深受儒家礼法熏陶的老臣,纷纷点头,认为此法最为稳妥。
“孙学士所言极是,天家骨肉,不宜轻动刀兵。”
“废为庶人,圈禁终身,已是极刑,足以警示天下。”
“保全皇家体面,方能安定人心。”
御座之上的赵桓,面色平静,看不出喜怒,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,在珠帘之后微微闪动了一下。
就在此时,武将队列中,一人排众而出,甲叶铿锵,声如洪钟,正是殿前司都虞候李进。他在汴京保卫战中屡立战功,又负责扈驾怀州,颇受赵桓信任。
“陛下!”李进抱拳,对着孙觌怒目而视,“孙学士此言,末将不敢苟同!”
孙觌眉头一皱,不悦道:“李将军有何高见?”
李进哼了一声,声音如同出鞘的钢刀:“赵构小儿,勾结金虏,另立伪朝,分裂国家,此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!其罪行罄竹难书!河北之地,多少将士因其叛乱而枉死?多少百姓因其荼毒而流离失所?若仅以‘圈禁’了事,何以告慰那些屈死的英魂?何以平息河北军民的滔天怒火?!”
他转向赵桓,再次抱拳,语气斩钉截铁:“陛下!慈不掌兵,义不掌财!对待此等叛国逆贼,唯有以雷霆手段,明正典刑,将其斩首示众,传首河北!方能震慑宵小,以儆效尤!让天下人都看看,背叛大宋,与官家为敌,是个什么下场!”
李进此言一出,殿内武将队列中顿时爆发出更为激烈的响应!
“李将军说得对!不杀此獠,不足以泄愤!”
“请陛下降旨,将赵构千刀万剐!”
“此等国贼,当诛九族!”
文臣武将,泾渭分明,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在大殿之上激烈碰撞,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。
李纲看着眼前这一幕,眉头锁得更紧。他知道,此事绝非简单的杀与不杀。他上前一步,正要开口调和,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。
“陛下,臣……臣以为,孙学士与李将军所言,皆……皆有其理,然……或皆非至善之策。”
一个略显清瘦,穿着从七品青绿色官袍的年轻官员,从文臣队列的末尾,缓步走了出来。他面容白皙,眉目疏朗,神态间带着几分谦和,但眼神深处,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精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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