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亥初时分,有个戴斗笠的人买了我三个‘剥皮鬼’木偶。”陈老汉的手抖得握不住木偶线,“他说要送给‘喜欢画皮的朋友’,还多给了五文钱,说……说今夜会有好戏看。”他突然指着木偶的底座,那里刻着极小的桃花纹,与王二手腕的刺青一致。
回程的马车上,沈予乔靠着车壁,翻看着从王二货摊搜出的账本。在“雪肤膏”的进货记录里,供货方写着“妙笔阁”,地址在西市绢画巷。她想起李偃飞之前说过,妙笔阁的阁主林妙音是已故宫廷画师之女,善绘人面桃花图,据说能让人看了茶饭不思。
“三起案子,死者都是中小商贾,都用雪肤膏,都有桃花刺青,案发现场都有残卷。”李偃飞敲着车辕,目光落在沈予乔膝头的画卷上,“这泪痣是关键——王二妻三年前病逝,可画中女子多了颗泪痣,而义庄里她的棺木……”
“明日去开棺验尸。”沈予乔突然握住李偃飞的手,指尖的茧子擦过对方掌心的薄汗,“我怀疑王二妻根本没死,或者说,死的是别人,她的户籍被人改了。”她想起裴家旧案里,周大柱的女儿被掉包,官妓的户籍被随意篡改,“教坊司的档案,怕是有更多手脚。”
马车在武侯府门口停下时,谯楼的梆子刚敲过子时。沈予乔抱着验尸箱下车,衣摆扫过车轮上的泥渍,忽然闻到股熟悉的沉水香——是李偃飞披风上的味道。对方正低头整理卷宗,玉簪在月光下泛着柔光,让她想起今夜在鬼市,李偃飞挡在她身前时,披风扬起的弧度,像极了展翅的蝶。
“你的手。”李偃飞忽然抓住她的手腕,借灯笼光看清她指尖的灼伤——是验尸时沾到强碱所致,“我让厨房煮了甘草水,敷一夜能消肿。”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,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。
沈予乔望着对方耳尖的微红,忽然想起白日在公堂,李偃飞甩锁链时的飒爽,与此刻的温柔判若两人。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灼伤,突然轻笑出声:“比起在义庄被‘活尸’吓到,这点伤算什么?”话虽如此,却乖乖地跟着对方走向偏房,任那抹沉水香裹住自己,像裹住这寒夜里唯一的暖。
子时三刻,验尸房的烛火重新亮起。沈予乔将王二的指甲缝纤维放在白瓷盘上,借着月光细看,那纤维竟带着极细的金粉,与雪肤膏里的银屑不同,是货真价实的金粉。她忽然想起画卷上的泪痣,朱砂里混着金粉,在烛光下会泛出诡异的红光,像极了……像极了被剥下的面皮在滴血。
窗外,北风卷起满地落叶,沙沙声里混着更夫的吆喝:“小心火烛,霜降寒夜——”沈予乔提笔在牛皮本上写下“画皮魅影案”,在“泪痣”“桃花刺青”“妙笔阁”旁画了圈。当她抬头时,发现李偃飞正靠在门框上,披风滑落半边,露出里面半旧的官服,袖口还沾着今夜现场的香灰。
“去睡吧。”李偃飞走上前,替她合上验尸箱,指尖划过她手背的茧,这次没有避开,“明日还要去见林妙音,听说她的人面桃花图,连太平公主都赞过。”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盒,里面是新制的金疮膏,“苏大夫说,这膏子去疤最好。”
沈予乔望着瓷盒上的桃花纹,忽然想起王二手腕的刺青,想起鬼市墙上的符咒,想起那半幅画中女子的泪痣。她忽然明白,这所谓的“画皮鬼”,不过是有人用鲜血和谎言,在盛世的面皮上,撕出了道渗着脓血的口子,而她和李偃飞,注定要顺着这道口子,撕开更深的黑暗。
霜降的月光,就这样静静地照在验尸房的砖墙上,照在两个交叠的影子上。沈予乔不知道,明日在妙笔阁,会遇见怎样的人面桃花,又会揭开怎样的画皮真相。她只知道,掌心的灼伤虽疼,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探究欲——就像李偃飞说的,有些案子,就像剥茧,总要一层一层,直到看见里面藏着的,是蝶,还是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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