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将晋阳城头染成一片暗红。暮色渐沉,天边的云霞仿佛被战火点燃,层层叠叠地铺展在城楼上方。曹璟站在城垛旁,粗糙的双手紧握着斑驳的城墙砖石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远处蜿蜒而来的大军如同一条黑色长龙,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,铁甲反射着最后的夕照,闪烁着冷冽的光芒。
半个月了。整整十五个日夜,曹璟几乎没合过眼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损的铠甲,上面布满了刀痕箭孔,内衬的衣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渍浸透,散发出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气味。身后,三千五百名残兵或倚或坐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,但眼神中仍闪烁着不屈的光芒。他们跟着自己,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,用生命扞卫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城。
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,夹杂着远处马蹄踏起的沙砾。曹璟眯起眼睛,沙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。中军大旗下那个挺拔的身影越来越清晰——毋丘俭将军终于来了。他身披铁甲,每一片甲叶都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腰间的长剑在暮色中泛着幽光,剑鞘上的纹路隐约可见。战马的铁蹄踏在干裂的土地上,每一步都沉稳有力,仿佛踏在曹璟的心头。
曹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,手指下意识地整理着破损的衣甲。他感到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铠甲上留下潮湿的痕迹。这一刻,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狼狈——蓬乱的头发,沾满尘土的铠甲,干裂的嘴唇。但随即又释然了:这些都是坚守的证明。
"末将曹璟,拜见毋丘将军!"他单膝跪地,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嘶哑。膝盖触地的瞬间,他感到半月来的疲惫似乎都要在这一刻涌上来,但又被胸中翻腾的热血压了下去。
毋丘俭利落地翻身下马,铁靴落地时溅起细小的尘土。他快步上前,双手稳稳地扶住曹璟的手臂。曹璟感受到那双大手的温度,掌心有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,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。
"曹将军请起。"毋丘俭的声音温和而有力,像一泓清泉注入干涸的土地,"坚守孤城半月有余,辛苦了。"他的目光在曹璟脸上停留,那眼神中不仅有赞许,还有曹璟许久未见的——尊重。
站起身时,曹璟终于能近距离看清这位名将的面容。毋丘俭约莫四十出头,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纹,却更添沉稳之气。他的眉毛浓密,眉峰如剑,双目炯炯有神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甲胄上沾满征尘,却掩不住那股凛然正气。最让曹璟意外的是,在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眼中,他看到的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,而是真诚的敬意。
曹璟忽然想起朝中同僚的议论。有人说毋丘俭能在军营中与士兵同饮烈酒,谈笑风生;也有人说他能在案前彻夜批阅文书,笔走龙蛇。此刻站在他面前,曹璟才真正明白什么是"儒将风范"。望着毋丘俭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,曹璟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——那是对眼前这位将军由衷的敬佩,更是对自己坚守信念的肯定。
入城时,毋丘俭与曹璟并辔而行。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斑驳的城墙上。曹璟注意到毋丘俭不时环视城防布置,眼中闪过思索之色。
"曹将军,"毋丘俭突然开口,"今夜我想召集众将商议讨伐鲜卑之事,还望你一同参与。"
曹璟心头一热,连忙应道:"末将遵命!"他没想到这位名将会如此看重自己这个小小的守将。望着毋丘俭坚毅的侧脸,曹璟暗下决心,定要在此战中竭尽全力。
晋阳城中,军议厅内烛火摇曳,映照着众将凝重的面容。曹璟坐在末席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的木纹。他第一次被邀请参加如此重要的军议,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。
副将陈泰猛地拍案而起,铠甲发出哗啦声响。"诸位请看,"他粗粝的手指重重戳向地图,"鲜卑人已占据雁门、上党两郡,控弦之士不下二十万!"他环视众人,声音愈发沉重,"我军仅五万余人,如何抵挡?"
曹璟盯着地图上被朱砂圈出的鲜卑据点,喉咙发紧。那些刺目的红点就像渗血的伤口,正蚕食着整个并州。他听见身侧的同僚发出粗重的喘息,有人小声咒骂,有人不安地挪动身体。
大帐内烟雾缭绕,火把的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。曹璟突然站起时,木凳在青砖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。他感到喉咙发紧,声音却意外地洪亮:"末将有一言!"话一出口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所有人的目光像箭一样射来。曹璟能感觉到汗珠正顺着脊背往下淌,里衣已经湿透,黏糊糊地贴在身上。他悄悄攥紧拳头,指甲陷进掌心,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。帐内安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,连平时最聒噪的传令兵都屏住了呼吸。
"可效仿霍骠骑旧事,"曹璟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,但字句却异常清晰,"遣精骑出塞,沿路以牧民为补给,直捣王庭。"说完最后一个字,他感到一阵轻松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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