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将魏军大营染成一片凄厉的红色。曹璟勒马立于小丘之上,身后五万援军铁甲森然。他眯起眼睛,望向远处的营寨,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这哪里还是那支他记忆中威风凛凛的魏国精锐?
营寨外围的壕沟里漂浮着腐烂的尸体,蝇虫成群结队地在上面盘旋。几面残破的战旗歪斜地插在泥泞中,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。运送伤兵的板车在营中穿梭,车辙里渗出的血迹在尘土中拖出暗红色的长痕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、腐臭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,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"将军..."副将王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。
曹璟没有回答。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营寨,落在远处巍然矗立的南郑城上。夕阳为青灰色的城墙镀上一层血色,城头"汉"字大旗在风中肆意招展,仿佛在嘲笑着魏军的无能。隐约可见蜀军士兵在城垛间巡视,他们的铠甲在落日余晖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。
"进营。"曹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一夹马腹向大营驰去。
营门处的守卫见到援军到来,麻木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喜色。曹璟注意到他们的铠甲上布满刀箭痕迹,眼中的光芒早已被连日的厮杀消磨殆尽。
"子玉!子玉!"
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氛围。何晏提着衣摆,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泥泞中跑来,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。他华丽的锦袍上沾满泥点,却仍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衣袖。
"太好了!你终于来了!"何晏气喘吁吁地停在曹璟马前,搓着双手,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,"如今我们两军汇合,仍有十万之众,何不趁势再攻南郑?只要一鼓作气,必能——"
"闭嘴!"
曹璟突然暴喝,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营地中回荡。他猛地转头,眼中的杀意如有实质,直刺何晏咽喉。那一瞬间,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何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。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,仿佛被一头嗜血的猛兽盯上。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膝盖一软,"扑通"一声跪倒在泥泞中。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滚落,浸透了精致的衣领。
"五万将士的命..."曹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每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。他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渗出,滴落在尘土中。
那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:出征前,年轻的士兵们与妻儿告别的场景;老兵们擦拭武器时坚毅的眼神;还有前日斥候带回的战报——堆积如山的尸体,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,挂在云梯上的残肢断臂...
五万个家庭。五万个等待父亲、丈夫、儿子归去的家庭。而现在,他们等到的只会是一纸阵亡通知书。
这一切,全因眼前这个谄媚小人的花言巧语!全因何晏、丁谧等人在曹爽耳边煽风点火,鼓吹什么"蜀军不堪一击"、"唾手可得"的鬼话!
曹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。腰间的佩剑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,在他鞘中轻轻颤动,渴望着何晏的鲜血。
"将...将军..."何晏瘫坐在地上,嘴唇颤抖着,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他的下身已经湿透,在泥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。
曹璟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杀意。他不再看何晏一眼,转身大步走向中军大帐。铁靴踏在泥泞中,每一步都溅起带着血水的泥浆。
营中将士纷纷让开道路,他们望着曹璟的背影,麻木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。
帐外亲卫见他到来,原本挺直的腰背顿时矮了三分,铁甲下的肩膀微微瑟缩,目光躲闪不敢直视。曹璟冷峻的目光从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亲卫脸上扫过,看到他们甲胄上未擦净的血迹,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腐肉气味,心中已明白了几分。
"大将军何在?"曹璟声音如铁。
亲卫队长喉结滚动,声音细如蚊蚋:"在...在主帐..."
曹璟冷哼一声,铁靴踏过泥泞的地面,溅起暗红色的泥浆。他伸手掀开帐帘,一股混杂着酒臭、汗臭和血腥味的浊浪扑面而来,熏得他眉头紧锁。
帐内昏暗如夜,只有一盏将熄的油灯苟延残喘。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坛、踩烂的军报和折断的令箭。曹爽披头散发地瘫坐在案几旁,金线刺绣的锦袍沾满酒渍,领口大敞,露出苍白松弛的皮肉。他右手攥着一个歪倒的酒壶,琥珀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,与尘土混作泥浆。
——这还是那个在洛阳城头指点江山的大将军吗?
曹璟的靴底踩碎了一张染血的军报,上面"折损万余"几个字格外刺目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,上前三步,躬身行礼:"大将军,可还安好?"
帐内静得可怕,只有酒滴落的声响。曹爽浑浊的眼珠动了动,却仍盯着地上的酒渍,仿佛那里藏着十万蜀军的埋伏。他的嘴角抽搐着,胡须上沾着未干的酒液,在昏暗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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