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如墨,永宁宫的朱漆宫门在数十名禁军的推动下,发出沉重的"吱呀"声,缓缓开启。三公的仪仗在宫灯映照下拖出长长的黑影,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终于亮出了爪牙。司马懿走在最前,司徒高柔与太尉蒋济紧随其后,三人的朝靴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声响,在寂静的宫道中格外刺耳。
郭太后早已得到通报,此刻正襟危坐在凤座之上。殿内十二盏青铜宫灯全部点亮,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,显得格外高大。她刻意挺直了腰背,却控制不住手指的微微颤抖——多少年了,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。
"臣等叩见太后。"司马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,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。他俯身行礼时,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太后凤袍袖口处不自然的褶皱——那是被她攥紧又松开的痕迹。
郭太后深吸一口气,檀香的气息充满胸腔,让她稍稍平静:"爱卿平身。"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激动,尾音有些发颤,"深夜入宫,所为何事?"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,但她必须走这个过场。
司马懿直起身子,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,将那些岁月刻下的纹路映得更加深邃。他上前一步,声音沉稳有力:"启禀太后,曹爽兄弟专权乱政,祸国殃民。臣等连日来收到百官联名上书,恳请太后颁诏,罢免其官职,以正朝纲。"
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。郭太后感到一阵眩晕,她攥紧了凤袍的袖口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是正始六年的冬夜,曹爽带着禁军闯入她的寝宫,以"陛下年幼,太后不宜干政"为由,逼她迁往冷宫。那夜也是这般寒冷,曹爽站在她面前,脸上带着虚伪的恭敬,却用最刻薄的言语羞辱她这个太后。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宫女的搀扶下,踩着积雪走向冷宫的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"爱卿所言极是。"郭太后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坚定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,"曹爽欺君罔上,结党营私,早该治罪。"她转向身旁的女官,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,"取哀家的印玺来!"
高柔与蒋济隐蔽地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。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,原本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说辞竟无用武之地。司马懿却面色如常,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——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当太后在诏书上郑重盖下印玺时,司马懿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。这个被压抑多年的女人,此刻终于尝到了复仇的甜头。印玺与诏书接触的瞬间发出"啪"的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。
"臣请太后放心。"司马懿双手接过诏书,沉声道,"臣已命长子司马师率领三千精兵保护陛下安全。只要曹爽奉诏,臣以司马氏全族性命担保其家人无恙。"
郭太后点点头,眼中的快意再也掩饰不住。她望向殿外深沉的夜色,仿佛看到了曹爽惊慌失措的模样:"去吧,为大魏除害。"这句话她说得极轻,却字字如刀。
司马懿躬身退出永宁宫时,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,吹得他宽大的朝服猎猎作响。宫门前的火把在风中剧烈摇晃,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如同鬼魅般在地上扭曲。
"太傅当心台阶。"侍从连忙上前搀扶。
司马懿摆了摆手,独自走下汉白玉台阶。他的脚步很稳,但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发抖——不是因为这冬夜的寒风,而是因为袖中那份尚带余温的诏书。
他在宫门外站定,再次展开诏书。火把的光亮映在绢帛上,那些朱笔写就的字迹仿佛在跳动:"罢曹爽大将军职,保留其武安侯爵位,许其与天子同返洛阳..."每一个字他都反复确认,就像在确认一个等待多年的美梦终于成真。
"仲达,真要留曹爽性命?"高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,压低声音问道。这位廷尉大人的山羊胡在寒风中颤抖,眼中闪烁着不安。
司马懿缓缓将诏书收入袖中。他转头看向高柔时,眼中的寒光让这位老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。"先让他活着回来。"司马懿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像是怕被夜风偷走这个秘密,"回洛阳后...再说。"
就在此时,宫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一队精锐士兵已在暗处集结完毕,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司马懿的目光扫过这些将士——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死士,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刀般锋利。
"太傅,都准备好了。"司马师快步走来,年轻的面庞上写满肃杀之气。
司马懿点点头,突然翻身上马。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动作矫健得令人吃惊。他转向身旁的陈泰:"玄伯,你持诏去见曹爽。"顿了顿,又补充道:"记住,无论他如何反应,都要确保陛下安全。"
陈泰抱拳领命。月光下,司马懿看见这个中年人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滑落。他知道这个任务有多危险——曹爽若狗急跳墙,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传诏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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