泗水两岸的芦苇荡已被铁蹄踏平,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残肢断臂缓缓流淌。夕阳如血,将整片战场染成骇人的赤色。王凌站在一处土坡上,铁甲下的单衣早已被汗水浸透,黏腻地贴在背上。
"报——!"一个满脸血污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来,左臂不自然地垂着,"东翼...东翼又折了三千弟兄!李将军...李将军战死了!"
王凌的喉结上下滚动,花白的胡须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。他望向对岸,司马懿的玄色大纛依然在风中猎猎作响,但旗杆已经倾斜——那是今早他亲自率死士冲锋时留下的战果。王凌心中暗叹:老贼连嫡系的虎豹骑都填进来了,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啊...
副将王金拖着受伤的右腿跪倒在地:"将军,撤吧!这些儿郎们...都是跟着我们王家几十年的老部曲啊!"他的声音哽咽,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给同伴合上双眼的老兵,"那是跟着老家主打过官渡的..."
河滩上,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正抱着同乡的尸体嚎啕大哭。那具尸体的胸口插着半截断矛,腰间的干粮袋里还露着半块没吃完的饼。几个伤兵靠在一起,用折断的长枪当拐杖,呆滞地望着漂满尸体的河面。
对岸突然响起沉闷的鼓声。王凌条件反射地按住剑柄,却看见司马懿的部队正在缓缓后撤。那些黑衣黑甲的魏军拖着同样疲惫的步伐,像一群受伤的狼。
"司马懿也撑不住了..."王凌喃喃自语。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抖——不是恐惧,而是连日的厮杀让肌肉记住了搏杀的节奏。
"传令..."王凌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,"全军撤回寿春。"他顿了顿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一口鲜血喷在掌心,"让诸葛诞带轻骑断后,把...把能带走的伤员都带上。"
暮色渐浓,残存的淮南军开始有序撤退。王凌最后望了一眼对岸——司马懿的中军大帐前,隐约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也在向这边眺望。两个白发老将隔河相望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死不休的决绝。
泗水呜咽,仿佛在哀悼两岸堆积如山的尸骸。几只乌鸦落在旗杆上,发出刺耳的啼叫。这场持续十日的血战,终于以两败俱伤暂告段落。
寿春城头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不定,将王凌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。他扶着斑驳的城墙,浑浊的老眼望向远处连绵的魏军营寨。那里篝火如星,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。
"咳咳咳——"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袭来,王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暗红的血渍在青灰色的城砖上格外刺目。
"将军!"亲卫队长王韬一个箭步上前,却被王凌抬手制止。
"无妨。"老将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,袖口上顿时绽开一朵血花。他望着远处敌营,声音嘶哑:"去把令狐愚叫来。"
片刻后,一个身着青色儒袍的中年文士匆匆登城。令狐愚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沾满烟灰,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。
"主公。"他躬身行礼,声音同样沙哑。
王凌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白玉,玉上雕刻着精致的蟠龙纹样——这是当年曹操赐给他父亲的信物。"你亲自去建业,将此物呈给孙权。"老将军说着又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,"告诉吴主...司马懿要诛尽曹氏旧臣...下一个就是..."
令狐愚双手接过玉佩,触手冰凉。"属下即刻出发。只是..."他犹豫片刻,"若孙权不肯发兵..."
王凌望向漆黑的天幕,忽然惨笑一声。夜风卷起他花白的鬓发,露出额头上那道在火光中泛着红光的旧伤疤。"那便与寿春共存亡。"
与此同时,魏军大营中军帐内,司马懿正闭目靠在虎皮椅上。烛光下,他惨白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,枯瘦的手指不时轻颤。
"报——"传令兵掀帐而入,"王凌残部已全部退守寿春!"
司马懿缓缓睁开眼,那双鹰目中的精光已经暗淡了许多。"东吴...可有动静?"
"回太傅,长江沿线尚未发现吴军调动。"
"加派斥候。"司马懿突然握紧扶手,指节发白,"沿江每十里设一哨,发现吴军即刻来报!"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侍立在侧的司马师连忙递上药汤:"父亲,您该休息了..."
司马懿挥手打翻药碗,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地图上,正好淹没了建业的位置。"速战...速决..."他咬着牙说道,"必须在孙权反应过来前...拿下寿春!"
帐外突然狂风大作,将营帐吹得猎猎作响。一面旌旗被狂风卷起,在空中翻飞如垂死的蝴蝶。司马懿望着帐外漆黑的夜色,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
寿春城头,王凌仍伫立在风中。他望着东南方向——那里是长江,是建业,是他们最后的希望。夜风吹散了他花白的头发,也带走了他唇间溢出的呢喃:
"守住……只要再守下去..一定有转机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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