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房里静了下来,只有烛火偶尔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柳如氏怕打扰他们父子说话,悄悄退了出去,把门带上了。
陈远看着屋顶的梁木,沉默了片刻,突然开口:“承业,你还记得……你第一次跟我押镖吗?”
陈承业愣了一下,随即点头:“记得,那年我十二岁,跟您去山西送一批瓷器。路上遇到了劫道的,您让我躲在镖车里,自己带着镖师跟他们周旋。后来您肩上中了一刀,还是把货安全送到了。”
“嗯,”陈远轻轻应了一声,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,“那天晚上,你抱着我的胳膊哭,说以后再也不跟我押镖了,怕我出事。”
“那时候小,不懂事。”陈承业的眼眶热了。
“不,你那时候懂事。”陈远转过头,看着他,“我这辈子,走南闯北,押过的镖不计其数。有值钱的珠宝,有救命的军粮,也有寻常百姓的针头线脑。我没赚过一分亏心钱,没负过一个信任我的人。”
他顿了顿,呼吸又有些急促,陈承业连忙给他顺了顺气。过了一会儿,陈远接着说:“你小时候,我教你练镖,说‘镖要稳,心要定’。后来你长大了,我教你管商行,说‘做生意跟走镖一样,货要真,人要诚’。你还记得吗?”
“记得,儿子都记得。”陈承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他用力点头。
“我知道你本事大,”陈远的声音越来越轻,却越来越坚定,“你拓南洋商路,开京城分行,比我当年强多了。但你要记住……”他伸出手,紧紧抓住陈承业的手腕,眼神里满是郑重,“比镖车更重的是承诺,比银子更贵的是人心。”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,重重地砸在陈承业的心上。他想起去年西域商路遇袭,一批运往中原的药材被劫匪劫走,那是一位老中医托他们押的货,说是要给边关的士兵治病。当时陈承业想报警官追查,陈远却让他带着镖师亲自去找——劫匪盘踞在黑风山,地势险恶,官府都不敢轻易去。
陈承业劝父亲:“爹,太危险了,咱们跟老中医说说,赔他钱就是了。”
陈远却板起脸:“承业,咱们收了人家的镖银,就答应了要把货安全送到。钱能赔,但承诺不能失。那些药材关系着边关士兵的性命,咱们不能让人家失望。”
后来陈远带着镖师,在黑风山跟劫匪周旋了两天两夜,终于把药材夺了回来。回来的时候,他的腿被劫匪的箭射伤了,却笑着说:“货没丢,人没事,就好。”
那时候陈承业还不太明白,为什么父亲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回一批药材。直到此刻,看着父亲虚弱却坚定的眼神,他才懂了——父亲守的不是那批药材,是“承诺”二字,是那些信任他的人的“人心”。
“爹,我记住了。”陈承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砸在父亲的手背上,“我以后不管拓多少商路,走多远的镖,都不会忘了您说的话。比镖车更重的是承诺,比银子更贵的是人心。我会守好陈家的‘信’,护好跟着我的每一个人,不赚亏心钱,不负信任我的人。”
陈远看着他,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。他松开手,慢慢闭上眼睛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“好……好……那我就放心了……”
陈承业知道父亲累了,他轻轻掖好被角,坐在床边,静静地守着。烛火摇曳,映着父亲平静的睡颜,也映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。
不知过了多久,柳如氏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,见陈远睡着了,便放轻了脚步:“李大夫说,等你爹醒了,能喝点粥垫垫肚子。”
陈承业点了点头,声音有些沙哑:“娘,您也累了,去歇会儿吧,这里有我呢。”
柳如氏看着他,叹了口气:“你爹这辈子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他总说,你性子急,有时候太想把事做好,容易忽略身边的人。今天他跟你说的话,你可要记牢了。”
“我记牢了,娘。”陈承业说,“以前我总觉得,把商路拓得越广,赚的银子越多,就是把家业守好了。现在我才明白,爹说的‘守业’,不是守着银子,是守着‘信’,守着人心。”
柳如氏欣慰地点了点头,没再多说,转身轻轻退了出去。
陈承业坐在床边,握着父亲的手,心里一遍遍默念着父亲的话。他想起白天在商行,镖队的管事来报,说有一批绸缎在运往青州的途中遇到了大雨,镖师们想继续赶路,怕误了交货的日子。当时他还想着,让镖师们加把劲,尽快把货送到。现在想来,比起按时交货,镖师们的安全才更重要——那批绸缎丢了可以再织,要是镖师们出了意外,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家人,怎么对得起他们对陈家的信任?
他起身走到桌前,拿起纸笔,写了一封信,让张叔快马送到镖队管事手里,信上写着:“雨大难行,先找稳妥的客栈歇脚,保护好货物,更要保护好自己。交货的日子晚几天没关系,我会跟青州的商客解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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