阶梯向下延伸的弧度比慕星黎想象中更陡，青苔在鞋底打滑的瞬间，她伸手扶住石壁，却触到一片潮湿的冷——那冷顺着指尖窜入血脉，竟比前世寒冬里跪在慕家祠堂的石板更刺骨。
"小心。"黎玄澈的手掌覆上她后背，灵力如暖流裹住她腰肢，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半步。
他的广袖扫过她手背时，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雷纹剑鞘，指节发白如骨。
光影还在不断从石壁里涌出来。
首先是一面绣着九尾玄纹的战旗，红绸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旗面斑驳的刀痕——那是她幼年时在族祠见过的，母亲总说这旗子曾护着九尾族人杀退过三波邪修。
可下一个光影就撕碎了这抹血色，慕家祠堂的鎏金牌匾"忠烈"二字突然扭曲，变成"债台"两个血字，掉落在地时溅起的不是灰尘，而是她娘咳在她手心里的血。
慕星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前世她跪在祠堂青砖上，养父慕华安的皂靴碾过她手背的触感，此刻竟清晰得像发生在昨日。"你娘的命是慕家养的。"他当时蹲下来，指尖掐着她下巴强迫她抬头，"她替慕家挡的那道雷，是还二十年的饭食衣帛。"
"阿黎。"黎玄澈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，轻轻叩在她混沌的意识里。
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，额角抵在他胸前，能听见他心跳如鼓——原来他也在紧张。
他的指尖按在她后颈的血脉处，灵力如梳子般理顺她翻涌的气海："这些是命轮里的业火所化，你越抗拒，它们越锋利。"
可当第三道光影出现时，连黎玄澈的灵力都稳不住她的颤抖。
那是她濒死的画面。
血浸透了她的白衣，将身下的碎石染成暗紫。
慕华安站在她五步外，玄色道袍一尘不染，手里还攥着她娘留下的半块狐首玉珏。"你以为我养你十八年是图什么？"他蹲下来，玉珏上的血珠滴在她眉心，"神族血脉，九尾命轮，这才是慕家要的利息。"
"噗——"慕星黎喉间一甜，鲜血溅在黎玄澈的衣襟上。
她想抬手去抓那道虚影，却发现指尖穿透了慕华安的胸膛——原来这些光影比血丝更虚，可刺进心里的痛却比真实更烈。
"小心！"风无痕的暴喝突然炸响。
慕星黎转头的瞬间，看见一道黑影从石壁里扑出，正抓向黎玄澈后颈。
那黑影面容与风无痕有七分相似，左眼处却有道狰狞的疤痕——是紫霄仙宗的玄霄真人，风无痕曾在她面前提过的，那个被他亲手斩于剑下的师兄。
"是心障！"黎玄澈旋身将慕星黎护在身后，袖中青锋出鞘半寸，却被风无痕抬手拦住。
青年的雷纹剑嗡鸣着震开剑鞘，他盯着那道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影子，喉结滚动："这是我该还的。"
黑影挥来的剑与风无痕的雷纹剑相撞，没有金铁之声，反而激起一圈黑雾。
风无痕的虎口裂开血口，剑差点脱手——每一剑都像砍在自己身上，痛意从手臂窜到脊椎。"当年我为求突破，用他的精元祭剑......"他咬着牙，额角青筋暴起，"现在轮到我自己祭这道心障！"
黑雾里传来玄霄真人的冷笑："你以为杀了我，就能洗清背叛？"
"我从未想洗清！"风无痕突然收剑入鞘，张开双臂迎向那道黑影。
黑影的剑刺穿他左肩时，他却笑了，"我只是要让你知道——当年我选的路，现在我仍走得坦坦荡荡！"
黑雾骤然凝结成实质的血珠，"啪嗒"掉在地上。
风无痕捂着流血的伤口直起身，目光灼灼："神尊要掀的浪，我这破船就算漏点水，也得撑到浪头过。"
慕星黎望着他染血的衣襟，又转头看向石壁上仍在翻涌的光影。
那些画面里的自己，有哭的、有笑的、有绝望的、有挣扎的，此刻都像被按了快进键，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转。
她突然想起黎玄澈说过的话："命轮不是枷锁，是镜子。
它照见的不是过去，是你敢不敢认的自己。"
"够了。"她轻轻推开黎玄澈的手，一步踏到阶梯中央。
眉心的命轮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，她却迎着最刺眼的那道光影——慕华安捏碎她娘玉珏的画面——走了过去。
指尖触到光影的瞬间，记忆如潮水倒灌：她娘咽气前最后一句是"阿黎别怕"，慕华安在她娘灵前摔碎的茶盏，还有她被推入乱葬岗时，野狗啃食尸体的呜咽。
"我不怕。"她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金芒流转如九尾狐的竖瞳。
掌心的九尾神火不再是橙红，而是烧得发白的金焰。
火焰腾起的刹那，所有光影都发出尖啸，像被戳破的纸人般扭曲。
慕星黎抬手一挥，金焰如利箭穿透最中央的慕华安虚影，那道黑影发出比风无痕师兄更凄厉的惨叫，碎成千万点火星。
"原来......"她望着逐渐消散的光影，喉间还带着血腥气，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，"我最怕的从来不是痛，是不敢承认这些痛属于我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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