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拉斯伸出手,不是像露台上那样捏住下巴,而是轻轻抚了抚托姆柔软的头发,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、近乎笨拙的温和。“铁匠铺的火星…好看吗?”他问。
托姆用力点点头:“嗯!铁匠伯伯好大力气!把红红的铁块打扁!火星子到处飞!像…像小星星掉下来!”
霍拉斯的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,但最终没有成功。他沉默了一下,那只放在儿子头顶的手微微用力,让托姆抬起头看着自己。
“托姆,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,像在陈述一个古老而残酷的真理,“记住你是谁。你是托姆·塞尔万。你的父亲,我是艾文大人亲自任命、代表河谷统治这片土地的总督。”他的目光转向窗外,投向那片灰暗的城镇,“我们脚下踩的每一块石头,”他的声音更低,更沉,几乎成了耳语,却字字清晰,“都浸着洛伊拿人的血。记住这个。离他们远些,不是为了傲慢,是为了…安全。懂吗?”
托姆似懂非懂,父亲眼中那沉重的、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让他感到一丝寒意,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时,书房厚重的门被敲响了,两下,沉稳有力。
霍拉斯的手从托姆头顶收回,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,恢复了总督的凝重。“进来。”
门开了。卡拉斯队长走了进来,如同一块移动的寒铁。暗红色的军士铁甲纤尘不染,腰间的长剑剑柄闪着冷光。
他微微躬身,灰蓝色的眼睛扫过房间,在玛莎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托姆身上停顿一瞬,最终落在霍拉斯身上。
“总督大人。格拉哈姆长老求见。”
霍拉斯心头一紧。“请他进来。”
沉重的橡木门再次被推开。格拉哈姆长老走了进来。
他比五个月前似乎清减了些,但那股如同山岩般沉稳厚重的气势丝毫未减。
雪白的长发依旧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,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。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厚呢长袍,外面罩着象征长老身份的、镶有暗银线边的灰色披肩。
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仆仆风尘和一种深沉的忧虑。他步履沉稳,走到霍拉斯面前,深深躬身,姿态无可挑剔,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。
“日安,总督大人。打扰您了。”格拉哈姆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,带着洛伊拿特有的、缓慢而清晰的卷舌音。
他的目光落在霍拉斯桌面上那份摊开的、被红墨水玷污的税赋稽核簿上,眼神微微一黯。
“格拉哈姆长老,”霍拉斯示意他不必多礼,声音尽量平稳,“请坐。何事如此紧急?”
格拉哈姆没有坐。他站在那里,像一座沉默的山峰。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边缘磨损、沾着几处明显暗褐色污渍的羊皮账簿,双手郑重地放在霍拉斯面前的桌上,就在那份稽核簿旁边。那污渍的颜色和气味…霍拉斯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大人,”格拉哈姆的声音沉痛,如同在陈述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,“这是负责橡木村至黑鱼堡一带税赋征收的书记官…佩特…的账簿。”他顿了顿,仿佛那个名字带着千钧重量,“连同他…以及他四名护卫的遗体,昨天傍晚在‘石鸦隘’西侧的灌木丛中被猎人发现。”
霍拉斯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。他盯着那卷染血的账簿,仿佛能闻到那上面凝固的绝望。
“袭击者手法利落残忍。”格拉哈姆继续道,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,,“佩特被长矛刺穿后心。护卫皆被割喉。所有税银…总计七十四枚金辉币,三百二十枚银币…以及上月该区域最后一批未能运抵的谷物税凭证…被洗劫一空。现场…只留下了这个。”
他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指,轻轻点在那卷账簿封面一角——一个用某种暗红近黑的、粘稠的颜料潦草涂抹的图案:一个扭曲的、滴血的拳头。
血誓团!那个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,瞬间噬咬着霍拉斯的神经。这已经是本月…不,是这短短两个月内,第三起针对税吏队伍的致命袭击了!上一次是靠近灰泥湾的商队护卫,上上一次是试图前往偏远村落催缴役税的联络官…损失的金银尚在其次,关键是这条维系石心城与河谷统治的生命线——税赋通道,正在被这群隐藏在群山阴影里的毒蛇,一口口咬断!
“石鸦隘…”霍拉斯的声音干涩,“那是通往河谷的咽喉!他们…他们怎么敢!”愤怒和一种更深的、被侵犯的恐惧在他胸中交织。
格拉哈姆长老的脸上布满深切的忧虑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。“大人息怒。‘那些自称血誓团的人’…他们如同附骨之疽,熟悉每一道山缝,每一片密林。
他们聚散如风,以劫掠为生,专挑防护薄弱的村落、商队和…税吏下手。”他沉重地叹息一声,“我们组织了数次清剿,巴隆队长亲自带队。
战士们深入山林,风餐露宿,数次发现他们的巢穴,却总是人去巢空。他们像狡猾的狐狸,总能嗅到危险提前遁走。山林…是他们天然的屏障和堡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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