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转身往外走,身后传来陈阿妹的哭喊:“周砚!你会后悔的!没有我们陈家,你连武馆的门都进不去!你以为你那个北方姑娘会跟你喝稀粥吗?”
走到巷口,周砚摸出手机,给梁盼娣打电话。那边很快接了,背景里有剑穗扫过空气的轻响。
“在练剑?”他问,声音哑得厉害。
“嗯,刚练完‘玉女穿梭’。”她顿了顿,“你那边……是不是出事了?”
周砚看着地上的碎瓦罐,忽然笑了,笑得眼眶发酸:“没事。就是突然想吃你做的面了,不放葱,多放辣椒。”
“好啊,”她的声音软下来,“等你回来,我天天做给你吃。”
挂了电话,他蹲下身,慢慢捡着那些碎片。佛山的阳光辣得刺眼,照在他流血的指尖上,疼得格外清醒。他知道前路难走,那些“斩鸡头”的誓言、“出花园”的红屐、“开祠堂”的威胁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正一点点收紧。
但他不能退。
因为他答应过她,要把那些枷锁,一拳一拳打碎了给她看。
因为在广东这片讲究“规矩”的土地上,他想给她一个例外——一个不用学“白话”、不用懂“灯酒”,只要站在他身边,就被当成宝贝的例外。
陈家老太太的动作比谁都快。
第二天一早,周家武馆的大门就被人用铁链锁了。铁锁上挂着块木牌,用红漆写着“背信弃义,暂闭整顿”,旁边还贴了张泛黄的红纸,上面是光绪年间周陈两家“斩鸡头”立誓的原文,字迹被雨水泡得发皱,却字字像针,扎在来往街坊的眼里。
周砚赶到时,几个徒弟正急得团团转。大师兄搓着手:“阿砚,是陈家的人干的,说要等你‘认了错’才开锁。”
他伸手去摸那把大锁,冰冷的铁硌得手心发疼。武馆的门楣上还挂着爷爷亲手写的“武德为先”,此刻被那块木牌衬得格外讽刺。
“师父呢?”周砚问。
“师父被三伯公叫去祠堂了,”小徒弟低声说,“听说陈家把族老会的人都请来了,说要‘议一议’周家不守规矩的事。”
周砚咬了咬牙,转身往祠堂跑。刚到巷口,就看见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,担子上插着写有“周武馆背信弃义”的小旗,一边走一边喊,声音在青石板路上荡得老远。这是佛山最狠的“贴街骂”,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。
祠堂里更是热闹。族老会的长辈们坐在上首,烟袋锅子敲得噼啪响。陈家老太太坐在主位,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一顿:“周老大,现在人证物证都在,你倒是说说,这桩事该怎么了?”
周砚爹脸色灰败,对着长辈们作揖:“各位叔伯,是我教儿无方……”
“不是教儿无方,是根本没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!”陈家老爷子突然开口,他是族老会的头面人物,说话掷地有声,“想当年,你爹跟我爹在佛山码头打走了地痞,靠的就是‘信’字!现在你家小子要毁约,是想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跟着丢脸?”
周砚猛地推开门:“这事跟我爹无关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。陈家老太太抬眼看他,眼神像淬了冰:“阿砚,你总算来了。我问你,佩珊哪里不好?论家世,陈家在佛山跺跺脚,三条街都要抖一抖;论品行,她十五岁就跟着你婶子去‘善堂’施粥,哪个不夸?”
她顿了顿,声音放缓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:“你觉得那个北方姑娘好?好在哪里?会陪你拜祖宗吗?知道‘行通济’要带生菜吗?懂什么叫‘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’的规矩吗?爱情这东西,风吹吹就散了,只有门当户对、守着规矩过日子,才能传宗接代,才能让武馆活下去,你懂不懂?”
“我懂!”周砚往前一步,胸口起伏,“我懂规矩,但我更懂人心!爷爷教我‘练拳先练心’,要是连自己的心都骗,练再硬的拳也只是个空架子!”
“放肆!”陈家老爷子一拍桌子,茶杯里的水溅出来,“人心能当饭吃?能保住武馆的牌匾?能让你爹在宗族里抬得起头?”
这时,有人匆匆跑进来,在陈家老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。老太太眼睛一亮,拐杖往地上一顿:“正好,让你看看,不守规矩的下场。”
话音刚落,祠堂外就传来锣鼓声。周砚探头一看,只见陈家的醒狮队正举着“百年好合”的幡子,从巷口走过来,领头的狮子嘴里叼着块红布,上面写着“陈佩珊周砚订婚吉”,一路敲锣打鼓,把消息往家家户户送。
这是佛山最绝的一招——“逼婚锣”。一旦锣鼓声传遍街巷,这桩婚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,谁想反悔,就得被全佛山的人戳脊梁骨。
陈阿妹跟在醒狮队后面,穿着一身红,脸上带着泪痕,却倔强地扬着头。她看见周砚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说话。
周砚只觉得一股血气往头上冲。他转身就往外跑,想拦住醒狮队,却被陈家叔伯死死拉住。“让开!”他红着眼嘶吼,像头被激怒的狮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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