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啸林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,突然觉得这姜山比他想象的更“怪”,却也更“精”。
他不贪钱,却把钱花在了最该花的地方——让跟着他的人有饭吃、有衣穿、有盼头。这样一来,谁不跟他一条心?码头的活计自然越干越顺,利润也就越来越多。
所谓“财散人聚”,这道理谁都懂,可真能做到把自己的钱全散出去,还甘心情愿跟大伙拿一样工钱的,放眼整个上海滩,恐怕也就姜山一个。
“有意思,太有意思了。”陈啸林端起茶盏,抿了一口,“这小子,没学过什么驭人之术,却把人心看得比谁都透。”
他想起自己当年为了抢地盘,杀得头破血流才换来如今的地位,再看看姜山,没动过一枪一刀,就凭着扛货、分钱,让三百多号人服服帖帖,连刀疤脸那帮混惯了江湖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。
“照这么下去,”智囊忧心道,“他那码头的人越来越多,凝聚力越来越强,怕是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陈啸林打断他,眼里闪过一丝欣赏,“他要是真想抢地盘,就不会只守着一个码头扛货了。”他放下茶盏,站起身,“走,去码头看看,我倒想亲眼见见,这‘自己扛货领工钱’的老板,到底是个什么样。”
到了码头,果然看见一个戴眼镜的老秀才坐在角落的小桌前,拿着算盘“噼啪”作响,面前摊着的账本上,密密麻麻记着每个人的工作量。而姜山,正扛着两袋棉纱从船上下来,步伐稳健,额头上的汗珠子摔在地上,跟其他工人没什么两样。
收工时分,老秀才拿着账本吆喝:“姜山,今日扛货三十袋,工钱大洋一块二!”
姜山走过去,接过钱,数了数,不多不少,揣进怀里,又转身帮着老秀才收拾账本。
陈啸林站在远处看着,突然笑了。
这乱世里,有人靠枪杆子称王,有人靠银钱铺路,偏偏有这么个姜山,靠一膀子力气,一颗匀实的心,硬是在码头上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。
挺好。
他转身离开,没去打扰。有些热闹,远远看着,比凑上去更有滋味。
陈啸林刚听完手下的汇报,手里的玉扳指转得更快了,眼底藏着几分意外,又有几分了然。
“钱又翻倍了?”他抬眼,语气里带着点笑意,“这才多久?上回说翻了一番,这就又翻倍了?”
“可不是嘛!”手下脸上带着兴奋,“现在那码头火得不行,南来北往的商人都点名要走姜山的码头。说别的码头要么丢货,要么乱加价,就他那儿,不管多贵重的货,只要交给他,保管完完整整送到地方,运费还比别处公道,一分不多要。”
旁边的账房先生补充道:“我查了账目,光是这个月,就有十几家洋行跟他签了长期合约,都是冲着‘不丢货、价公道’来的。以前那些绕着码头走的商人,现在挤破头想把货送过来。”
陈啸林指尖敲着桌面,若有所思:“他就不怕货多了管不过来?那么多流民,鱼龙混杂的,丢一件贵重货物,就够他赔的。”
“还真没丢过!”手下说得肯定,“他招的那三百多号人,虽然都是流民,但他按本事分工——手脚麻利的管搬运,心细的管记账,以前当过兵的就负责巡逻看货,连妇女都被他安排着缝补货袋、打扫仓库,每个人都有事干,谁也不敢偷懒。”
他又道:“刀疤脸现在成了‘护卫队’头头,带着以前的弟兄和几个老兵,夜里轮班巡逻,别说丢货了,连只野猫都别想溜进仓库。商人们都说,把货放姜山的码头,比放自家仓库还放心。”
陈啸林靠在椅背上,笑了:“这小子,是把码头当成家来守了。”
护家的人,自然不会让家里的东西被偷被抢;把工人当成家人的人,自然能让每个人都尽心尽力。
“他新招的人,还是管吃管住给工钱?”
“一分不少!”手下叹道,“听说他把拉黄包车攒的钱都投进去了,沈清辞现在都不做新衣服了,说是‘省下的布票能给孩子们做件小褂子’。您说,哪有老板这么贴钱的?”
陈啸林没说话,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姜山时,他穿着粗布褂子,扛着货走得稳健,眼里只有“干活、养家”四个字。那时只觉得他是个有功夫的老实人,没想到短短半年,竟把一个混乱的码头,变成了上海滩最让人放心的货运地。
“这样也好。”半晌,他缓缓道,“他的码头越红火,咱们青帮脸上也有光。”他对旁边的账房先生说,“下个月起,青帮的抽成给他降两成,就说是……奖励他把码头管得好。”
账房先生愣了:“降抽成?这不合规矩啊!”
“规矩是人定的。”陈啸林看着窗外,“能让乱世里多一个安稳的码头,多几百个能吃饱饭的人,少抽两成利,值当。”
手下走出总堂时,还在琢磨老大的话。他抬头看向码头的方向,听说那里的工人最近都在哼着新调子,说是姜山媳妇沈清辞教的,唱的是“码头宽,江水长,肩并肩,把家扛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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