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秀才被他问得说不出话,只能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那背影挺得笔直,却带着一股让人心里发寒的狠劲。
八能继续往南走,手里的石子磨得越来越光滑,心口的龟甲越来越烫。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“疯了”,只知道只要看见日本人,牙就痒,手就抖,恨不得扒他们的皮,抽他们的筋。这恨像条毒蛇,缠得他喘不过气,却也像根绳子,拽着他在这乱世里往前走,一步都不回头。
风里的血腥味淡了些,却多了些他留下的记号——那些带血的牙印,那些“血债血偿”的字迹,那些日本人眼里的恐惧。一个八岁的孩子,用最原始、最笨拙的方式,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,刻下了属于他的复仇。
八能的脚像踩着风火轮,却总也跑不出那些画面。
他看见过路边沟里堆着的孩子,小胳膊小腿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,像没长熟就被摘下的果子;看见过被推倒的牌坊上溅着暗红的血,风吹过,血痂屑子像碎红雨一样飘;看见过穿军装的人把刺刀插进老人的后背,老人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窝头,温热的黄面混着血,糊了一地。
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转,转得他太阳穴突突跳,心口的龟甲像要炸开。他才八岁,本该是蹲在学堂里描红的年纪,可现在,他能准确认出刺刀上的血是新鲜的还是凝住的,能闻出空气里哪股腥甜是刚流的血,哪股酸腐是开始烂的肉。
那天在面摊,他看见那个日本女孩捧着牛肉面时,喉咙里像堵了团烧红的铁。他想起自己的弟弟,最后那声哭叫像根针,扎在他耳朵里快烂了;想起娘倒下时,额头上的血珠滴在地上,洇出小小的红圈,像他以前在学堂里画的太阳;想起那些被扔进卡车的孩子,哭喊声能掀翻屋顶,最后却都没了声息。
这些念头缠在一起,成了团乱麻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他不知道什么叫“无辜”,只知道那些穿军装的、穿和服的、说硬邦邦口音的,都和那些画面里的人长着一样的脸。他们能心安理得地吃着中国的面,住着中国的房子,而他的娘、他的弟弟、那些和他一样的孩子,却只能烂在泥里。
血和泪看太多,心里的什么东西就慢慢变了。有时他会对着月亮发呆,突然想捡起石头砸过去,好像砸碎了月亮,就能砸碎那些画面;有时他会抠着自己的手心,直到抠出血来,疼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。他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对劲,像揣了只疯狗,见了那些人就想扑上去咬,可他控制不住——那股劲从心口涌上来,带着龟甲的烫,带着血的腥,推着他往前冲。
他还是个孩子,会在夜里梦见娘给的白面馒头,会在看见别的孩子被抱着时偷偷眼红。可这些柔软的念想,总被那些血画面撕得粉碎。恨像野草,在他心里疯长,把那些该有的孩子气都挤没了,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尖刺,对着所有和“日本”沾边的人和事。
风里飘来面香时,他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肉里。疼,却让他清醒——他得记住这疼,记住那些血,记住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哪怕心里的疯狂像潮水一样涨,他也不能停,因为停下来,就对不起那些烂在泥里的人,对不起娘最后那个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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