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里似乎传来了绿洲里的笑声,热娜的,阿吉爷爷的,还有巴图的。姜八能的右眼眨了眨,像是在回应。
等着吧,很快,就能为你们报仇了。
戈壁的风卷着沙砾,打在临时搭起的帆布棚上,噼啪作响。姜八能把最后一块烤饼掰给九妹,自己嚼着干硬的馕,右眼盯着远处起伏的沙丘——这已经是他们在沙漠里搜寻千佛洞的第十四个月了。
地图上的标记早就模糊不清,问过的牧民要么摇头,要么说“那地方被风沙吞了”。他们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,姜八能的弯刀能劈开飞来的沙砾,九妹的“唤水咒”能在干涸的河床里引出清泉,可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滋味,却越来越重。
“这该死的地方,到底藏在哪?”姜八能把馕渣啐在地上,声音里满是烦躁。他的左眼空洞处又隐隐作痛,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没能报仇的冤魂。
九妹没说话,只是把水壶递给他。这些日子,她话更少了,常常对着夕阳发呆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龟甲。
“哥,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却让姜八能愣住了,“我们歇会儿吧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姜八能放下弯刀,在她身边坐下。帆布棚外的风沙还在吼,棚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
“你还记得阿吉爷爷说的吗?万物都有自己的向头。”九妹抬起头,看着他仅存的右眼,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,“我们的缘分,也是天定的。”
姜八能皱了皱眉:“咋突然说这个?”
“你不可能娶别的女人了。”九妹的声音很坚定,脸颊却泛起红晕,“我们身上带着龟甲,带着那么多人的仇,还有观星阁留下的烂摊子……这些都是责任,甩不掉的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:“哥,你把我娶了吧。反正……反正我们也不是亲兄妹。”
姜八能像被雷劈中,猛地站起来,碰倒了身边的水壶,水洒在沙地上,瞬间被吸干。“你……你胡说啥!”他的声音都在抖,“我是你哥!”
“你只是把我当妹妹,可我不是。”九妹也站起来,仰头看着他,眼里没有丝毫退缩,“我知道你心里装着热娜姐,知道你觉得对不住她。可我心里有你,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。”
她上前一步,伸手想碰他的胳膊,又怯怯地缩了回去:“在绿洲的时候,看你跟热娜姐在一起,我心里像被沙砾磨;看到你被观星阁抓去,我恨自己没本事;现在……现在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千佛洞,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,我不想再藏着了。”
姜八能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一个字。他看着眼前的九妹,她已经不是那个会躲在他身后哭的小丫头了,眉眼间有了姑娘家的柔,也有了并肩作战的韧。他想起她用身体替他挡青铜杖,想起她在石窟里金光护体的模样,想起她夜里悄悄给他换药时的小心翼翼……
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,撞得他心口发疼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说“你还小”,想说“哥不能对不起你”,可看着九妹通红的眼眶,那些话全堵在了喉咙里。
“我知道这很荒唐。”九妹低下头,声音带着点哽咽,“可这乱世,谁知道明天会怎样?如果我们真能铲了观星阁,真能活下来,难道还要像现在这样,明明心里有对方,却装作只是兄妹吗?”
帆布棚外的风沙突然停了,远处传来几声驼铃,清脆得像碎玉。姜八能看着九妹微微颤抖的肩膀,心里那股堵了很久的滋味,突然清晰起来——那不是找不到千佛洞的烦躁,也不是报仇无门的焦虑,是他不敢承认的在意,是他刻意忽略的牵绊。
他伸出手,笨拙地摸了摸她的头,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,只是这次的动作格外轻。
“九妹,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右眼的视线有些模糊,“等……等铲了观星阁,报了仇,哥再给你一个答复,行吗?”
九妹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光亮,随即用力点头,把脸埋进他的衣襟里,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兽。姜八能僵着身子,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沙枣花香,心里又酸又软。
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,不知道热娜会不会怪他,可怀里的温度那么真实,九妹的颤抖那么真切。在这吃人的乱世里,能抓住一个愿意陪你出生入死、愿意把心掏给你的人,或许比什么都重要。
风沙又起,帆布棚被吹得猎猎作响。姜八能轻轻拍着九妹的背,右眼望着棚外昏黄的天,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:或许千佛洞在哪,观星阁何时能铲平,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他们还在一起,还能牵着彼此的手,往前走。
至于未来……就交给未来吧。
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,沉甸甸地压在帆布棚上。九妹蜷在角落里,背对着姜八能,肩膀微微耸着,刚才那句“我心里有你”像颗石子,在两人之间投下了再也散不去的涟漪。
姜八能靠在棚柱上,手里摩挲着那把弯刀,刀刃映着微弱的月光,晃得他右眼发涩。他想找点话说,比如明天往哪个方向走,比如剩下的干粮够吃几天,可喉咙像被沙砾堵着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