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凉,沈烈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风衣叠好,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。衣角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酒气,像梁平从未走远的呼吸。她指尖划过布料上的破洞——那是十年前他为护她挡下顾党暗器时留下的,如今又添了一道新的暗红色印记,是他最后为沈念安挡刀时染的血。两件事,跨越十年,却都刻着同一个“护”字。
沈念安推门进来时,正看见母亲对着空木箱出神。他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,是当年父亲假叛逃前藏在祠堂横梁上的。书页间夹着一张老照片,照片里四个年轻人穿着民国学生装,站在北平的老槐树下笑。左边第二个是父亲,眉眼清亮,右臂搭在身旁少年的肩上;那少年右眼尾也有颗痣,是父亲常提的同窗陆承安——那个在父亲被埋乱葬岗时,顶着“通敌”骂名偷偷将他救出来,却在转移途中被顾党追杀,永远倒在青石板路上的人。
“娘,陆叔叔的后人昨天来了信。”沈念安将信放在桌上,指尖拂过照片里陆承安的脸,“他们说,陆叔叔临终前攥着半块砚台,砚台背面刻着‘守’字,和爹掌心的玉佩纹路能对上。”
沈烈拿起信,字迹娟秀,字里行间满是感激。陆承安的女儿说,父亲生前总念叨,当年在课堂上,梁平拍着胸脯说“沈家的事就是我的事,你的事也是我的事”,这句少年时的承诺,他用性命守到了最后。信末附了一张小像,是陆承安的孙子,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沈念安。
窗外的桂树又落了一地花。沈烈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,沈老爷临终前拉着她的手,说“梁平这孩子,重诺,比亲儿子还可靠”。那时她不懂,直到看见父亲藏在锦盒最底层的信——信里写着,顾党不仅要古籍,还要梁家祖传的纹路图谱,那是解开前朝皇陵机关的钥匙。梁平假叛逃,一是护沈家,二是护图谱,三是为了引开敌人,让陆承安有时间将梁家老弱送去南方。
“当年和你爹一起在考古队的赵伯伯,上周走了。”沈烈突然开口,声音被雨声浸得柔软,“他儿子说,赵伯伯弥留之际,还在喊你爹的名字,说‘老梁,当年你说要带我去看敦煌的壁画,怎么说话不算数’。”
赵伯伯是父亲的战友,也是考古队的队长。当年父亲假叛逃,全队只有他知道真相,却被顾党诬陷“包庇叛徒”,革去职务,遣返职务。可他从未怨过,每年清明都会偷偷去沈府后山,对着空坟敬酒。直到去年,沈念安找到他,将父亲的日记给他看,老人捧着日记哭了整夜,说“我就知道,他不是那样的人”。
沈念安将一件新的风衣放在母亲手边,是按照父亲当年的尺寸做的。他手臂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淡金,和照片里父亲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“上周去南京,我见到了当年救过爹的老猎户。”他轻声说,“老爷子八十多了,说当年在乱葬岗听见爹还有气,就把他背回了家。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,却总摸着手臂说‘我得找个人,找一个很重要的人’。老爷子说,爹那时候每天都在山里刻纹路,刻了又磨,磨了又刻,像是刻在骨头里的念想。”
沈烈摸着新风衣的布料,突然想起梁平回来那天,他穿着破旧的衣服,掌心的玉佩却被磨得发亮。原来那些他不记得的日子里,身体里的本能还在替他记着——记着要找的人,记着要守的诺。
雨停的时候,沈念安扶着母亲去了后山。两座坟挨在一起,左边是梁平,右边是陆承安。沈烈将桂花酒倒在两个酒杯里,一杯洒在梁平坟前,一杯洒在陆承安坟前。“你们俩啊,当年在学校里总抢第一,现在倒好,连埋的地方都要挨在一起。”她笑着说,眼泪却落了下来。
沈念安站在一旁,看着母亲的背影,突然明白“守护”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。是父亲用假叛逃护住沈家,是陆叔叔用性命护住父亲,是赵伯伯用沉默护住真相,是老猎户用善良护住父亲的命。这些人,有的是亲人,有的是朋友,有的只是萍水相逢,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,守着一份情,一份诺。
暮色渐浓,沈烈将完整的玉佩放在梁平坟前,玉佩上的纹路在夕阳下亮了起来,像一双温柔的眼睛。“梁平,你看,念安长大了,他会带着你的纹路,带着陆叔叔的砚台,带着赵伯伯的期望,把沈家守好,把你们没看完的历史看完。”她轻声说,“我不怪你了,真的不怪了。生命只有一次,你把你的都给了守护,我懂。”
沈念安扶着母亲转身,晚风卷起桂花,落在两人肩头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“要带你走遍所有有历史的地方”,现在他知道,那些地方不仅有古迹,还有父亲和他的朋友们用生命守护的故事。那些故事,是比历史更深刻的永恒。
下山的路上,沈烈的脚步很稳,沈念安的手臂紧紧挽着她。月光洒在他们身上,像一道温暖的纹路,将过去与未来连在一起。生命终会落幕,爱恨终会消散,唯有责任与守护,会像山间的桂香,在时光里永远流淌,永远清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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