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而易举就试出了他不爱吃,还不待嬿婉有所反应,就听得他似郑重又似无关紧要地道出:“公主,奴才寻思着那凌霄还是勿要这么快就拔了吧,毕竟名义上是皇后娘娘指了再由花房送的。”
也是,他思虑得周全,要是给有心人发觉了她一日前要、一日后拔,这也说不过去。且往大了说损的是皇额娘的面子,嬿婉当即应下。
“公主,您唤奴才进来是有什么吩咐吧?”每一回总要他主动问起,公主才肯不拐弯抹角,其实他知晓她这么做是极累的。进忠见她面上的笑意还未褪去,适时地开口问询。
进忠一言提醒了她,她着实有事要与他说,但并非有求于他。
“进忠,本宫还未想好究竟说不说。”她将一双美目阖上,嘴角的笑意更甚,像是酝酿着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喜事。
“公主但说无妨。”他目视着她翕颤的眼睫,笑容湮灭于她的目光触猎不及的刹那,又在她睁目意味不明地盯视自己时再度展颜。
“进忠,你以后不要再唤本宫‘公主’了,直呼本宫的名字吧,”她稍稍歪头一思,又道:“无人时。”
耳中似有锣鼓喧阗,天花瑶光团簇热烈地闹在了一处,进忠嗫嚅着发不出声,但犹觉眼眶一热,好似被勒毙前眼瞳中汩汩涌流的鲜血。
眼前并非猩红连片,但火销灯尽寂寥无声后,天旋地转间的晕沉眩目叫他置身梦中不辨今昔。
“你…你怎么哭了?”千万种猜测在嬿婉心中炸响,她本能反应是抱着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”的心态予他特权反把他吓懵了,以为自己要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。但望着他伤怯如弓下惊兽的眼眸再一寻思,她又觉或许是他长久地没有被人平等对待过,听她一言感动得忘乎所以。
这世间只有凌云彻可以叫她的名字才对,此去经年,凌云彻不在了,他也着实希望这稀泥再勿现身,可她必定只允与她真心相爱的男子这般唤她,自己就不要添乱了。
打定主意,进忠将泪一擦,又恢复了朗月清风的模样。
“公主,不可,”思量颇多,但言说的只能是吉光片羽,他端足礼仪又思尽了因由,“这不合规矩,但公主的心意奴才心领,奴才因感动而泣,在公主您跟前失仪,奴才颇感歉意。”
他确实将嬿婉骗过去了,毕竟嬿婉哪知前尘往事,她此刻只庆幸进忠并不是出于畏惧,也没有看出她的阿谀取容。
“进忠,本宫的名讳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庄重不可言。或者说,本朝的公主不同于阿哥,名讳与封号本也相差不了多少,人人都能叫得,左不过是个称呼罢了。你想想,直言称本宫名讳并加‘公主’二字的人还少么?”他既是自卑,那就好办,嬿婉故意手掩着在他耳边轻道,也眼见了他的耳廓渐渐泛红,见状她不免心头暗喜。
“那怎么能一样?”进忠当即厉声反驳,又忧心自己态度过于张狂,惴惴不安地捻着袖子边儿,支吾着:“奴才…奴才不是有意冒犯公主…”
“本宫认为一样便是一样的。”他又像个被人污蔑了清白的穷书生了,嬿婉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轻易就能惹人反复焦躁又致歉,而且除却进忠外也绝无第二人能被她惹得几欲癫狂。她又好气又好笑,心想这儿若有条桌凳,进忠怕是能将其一掌拍裂,再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饶。
“进忠,你急什么,”她睨了他一眼,忍笑解释道:“你以为公主们就只一个名儿了?既然大名当作了封号的意味,那就必是有闺中小字的,你称呼本宫的大名不算是逾矩。”
“公主,奴才实在不敢,这于情于理皆不合。”她像是铁了心要哄着自己应允,但他还是硬作了克己守礼的姿态,退缩得一败涂地。分明是自己写了无数遍的字,临了要唤出声却比攀青天还要难。
确实,那个字灼他的口也烧他的心,入了夜每每写到他都长久地缓不过神来,那一段镜花水月的年岁如走马灯般飞掠而过,惊起他心中凄瘆的寒鸦,哀哀地低鸣两声告示着他可悲可笑的收场。
为何如此巧合,公主叫作什么不好,非要叫这个名字,他悲不自胜,又无可奈何。
炩皇贵妃的面孔冥鬼似的在公主面上沉浮着,一会儿是她,一会儿又不再是她。他的心像被油煎火烧,呲啦啦地作响,掉落而下成了尚有余温的零星焦炭。
“进忠,你是不是不记得本宫的名字了?”他像在经历生死劫,却被公主一语唤醒,他慌乱异常:“不,没有,奴才记得。”
乍一看公主神色很是哀伤,但他知道她只是伪装,她的笑意分明快要掩不尽了。
“那你说说本宫到底是谁。”嬿婉确实是故意作态,但她此刻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为了和他拉近关系才出此险招,还是本就一意孤行如此。
她的话像击打在顽石上的清泉,将进忠的思绪凿出一条新道。
铁树开花,菩提结果,潮涨潮落终有期。他没能挣出轮回,但她已然走远,灰飞烟灭于时光的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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