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五十章
实在寻不到能给进忠充饥的好吃食,她把余下的牛乳和桃胶全取出来拌到一起,又拿出了膳房前一日送来而未食用完的几个熟红薯和一把酥糖,装好碗盘以食案托着尽数捧去。
“不会真是僵白馍馍吧?”进忠还是站了起来,延颈直朝她的手中观望。
她顿住了脚步,忍下了以红薯掷打他的念头,对他狠狠睨了一眼,又快步走到他的身边,搁下食案,甩袖就是一巴掌拂上他的脸。
“怎么可能?你得了对白馍的相思病了不成?”她作出劈手怒打他的态势,但真正触碰到他的面孔上还是极轻柔的。一举过后,他相当配合地手捂着被自己责打的那片脸颊,委屈得犹似一只弃犬,眼眸中仿佛飘散着浮空的轻霭。
“别这么委屈地望着本宫。”嬿婉忍不住发笑,将那碗桃胶散至牛乳中已自行搅和好的甜汤推到他面前,瞥着眼示意他吃。
“您把进献给皇上的玩意儿又如法炮制了一份给奴才?”他稍稍一望就知,不由得打趣道。
“不,给皇阿玛的那一份本宫还调了杏仁茶和红豆汤,你这一份纯粹是内务府送来的桃胶和牛乳勾兑起来的。”他对公主的手艺已有了较充分的认识,不怪她讨巧,毕竟兴许她不讨巧会制得更糟。
“那奴才还不及您皇阿玛了,少了足足两味调料。”他佯装丧气地垂首,手却已忍不住将碗端起来凑至了嘴边。
“你怎么什么醋都吃?”着实没想到进忠会面露酸楚,她愣了一瞬,辨不清他这是真是假,干脆一律当作他乱吃飞醋来看待。
“没有没有,奴才开玩笑的。”公主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不放,他赶紧举碗仰首猛灌。
“慢着点喝,”嬿婉心里笑骂他愣子,但又不好劈手抢他的碗,便故意惊叹道:“瞧本宫这记性,怎就忘了给你取勺了。”
他果然暂放下了碗,嬿婉满意地旋身走去柜边寻勺。恰好有一把筷子搁在一起,她顺手全部捎上了。
他的目光暂时停留在盘中的酥糖和碗中的红薯上,嬿婉趁机扬手将一柄大勺撇进牛乳碗中一舀,向他一昂首,提议道:“不如本宫喂你?”
“这怎么使得…”他哭笑不得,起身伸手去接公主手持的勺柄,却被其轻巧躲过,她的秀眉微微蹙起,显然有些不满于他急欲发起的抢夺。
“喝一口?”公主看似征求他的意见,实则完全是逼迫,一手挡着他的胳膊,另一手直把勺往他嘴边凑。
“奴才有手,真的无需承炩喂食。”他下意识地嘴硬,但眼见着那柄勺儿轻晃,几乎要泼倒在公主自己的衣摆上,他忙不迭伸手虚托一把,嘴唇也向勺靠近了好几寸。
“就喝一口,”公主开始窃笑着挑眉,他喝也不是停也不是,正忸怩尴尬着,突闻她轻言一句:“本宫亲自伺候你用还不满意了?”
“坐下。”公主没给他反应的时间,直截了当地下了旨意。
他闻言赶紧缩回凳上,公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冷脸再度将勺递去。
“本宫求你了,快喝吧。”她所谓的“求”连半丝低姿态的意味都没有,但他闻之心突突直跳,通身麻软得像跌入了天波云端。忽见她悄摸着往身后一望,似在顾虑她额娘和春婵是否探头,他更是绨袍恋恋,怅惘之中渐被浑然的喜色迷了心窍。
他张口就将一勺牛乳喝尽,本以为公主会就此放过他,可没想到她却似得了趣一般,端碗又舀了一勺向他直递。
或许公主此刻是将自己视作一尊鲜活的磨喝乐,他如此想着,为使其开心,连忙张口再接。
她慢条斯理地搅和起了碗中物,他松了一口气,预备从她手中将碗取回,再滑稽地仰首畅饮,以此引她开怀大笑。
之前分明也喂过他,可进忠现今的神色有些凝滞,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尽开颜。她开始怀疑他幼时是否遭受过连嗟来之食都得不到的痛苦,而自己这一回佯装对他施舍是不是错了。
她本意真不是戏弄进忠,加上后顾一圈实未见得额娘和春婵推开门缝,因此格外没有顾虑。她迎着他略有些飘忽的目光,自顾自地蹲在了他的身前,微微颦眉递上一勺,柔声重复道:“本宫求你了,再喝一口,好不好?”
她脑中莫名浮出了“小祖宗”三个字,但好歹只是思忖,没有嘀咕出口。进忠双目瞪圆,面庞以肉眼可见之速趋向于踯躅色,从凳上倾覆着半跌半爬地下来,跪在了她眼前。
她自不可能追究他这沉闷一跪,但若要再度催促也难以开口,她将混着桃胶的牛乳喂进了进忠微张的口中,唇角有些许溢出,她甚至还为其蹭刮了一下,以免流至他的衣领。
“您快起来,这成何体统…”他满脑烟花飞舞,魂魄似离体而未归,与蹲身喂食自己相比,公主哪怕倨傲地将吃食塞入他的唇齿也变得不那么难接受了。果然,人都是具有甘愿折中的特性的。
他手忙脚乱地将公主扶起,干脆搀她移步去了自己方才所坐位子同侧的那张凳边,战战兢兢地引她坐下,自己也乖巧地坐好待她发话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