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刚收,泥地上还泛着水光。
张王氏的擀面杖"咔"地挑开王阿婆怀里的蓝布时,宋明允正蹲在碎碗边——米汤混着雨水,把王阿婆脚边的泥冲出个小坑,坑里沉着半片焦黑油皮,油星子在水洼里晃出浑浊的光。
"老太婆,你这罐子里装的不是腌菜,是鬼火粉吧?"张王氏嗓门比铜锣还响,擀面杖尖一挑,粗陶罐子"当啷"砸在地上。
青白色粉末簌簌落下来,正洒在宋明允腰间挂着的镀银解剖勺上——那是系统奖励的"宋代喉管探测勺",此刻勺面上沾着磷粉,在阴云里泛着冷光。
王阿婆突然发出像老鸹卡了喉咙的声响。
她佝偻着的背猛地绷直,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抠住地面,指缝里的泥块簌簌往下掉。
宋明允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汗,本该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圆,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黄鼬。
"系统检测到磷粉成分与钱有财铜锁锈迹同源。"机械音在太阳穴炸开时,宋明允已经捏起半勺磷粉。
他顺手把解剖勺往火盆边缘一按,青烟"刺啦"腾起,混着股臭鱼烂虾的腥气——这味儿他熟,现代实验室里提炼白磷时总飘着类似的腐味。
"王阿婆。"他歪头盯着老人抖如筛糠的肩膀,"您指甲缝里的磷,和钱村正家井水里的铁锈,该是同一口井淘出来的?"
话音未落,王阿婆突然往前一扑。
她的牙床"咔"地错了位,宋明允甚至看见她后槽牙的豁口——那是常年嚼硬粮磨出来的。
刘捕头反应快,扑过去要掐她下巴,却只抓住一把花白头发。
老人喉间滚出含混的"咯咯"声,嘴角渗出黑红的血沫,半块染着血的铁牌"啪"地掉在泥里,上面"营"字的刻痕还沾着唾液。
"快拿生姜片!"张老三突然挤过来。
他手里攥着《洗冤集录》残页,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,"咬舌自尽要防淤血堵喉!"可等他掰老王阿婆的嘴,老人的舌头已经软得像团烂棉絮,血沫里隐约能看见半枚铁牌压出的齿痕。
钱有财的铜锁突然"当啷"砸在火盆上。
火星子"噼啪"乱溅,他左耳垂的刀疤跟着抽搐,活像条爬在脸上的蜈蚣:"放肆!
卫字营是靖安王禁军,这铁牌早该熔了!"话音里带着颤,宋明允听出尾音发虚——像极了他大学时抄实验报告被教授抓包的腔调。
张老三突然把《洗冤集录》残页拍在宋明允面前。
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笔圈着一行字:"验毒需辨火痕,青锈遇水冒绿烟者,多为外药所浸。"他伸手指向钱有财腰间的铜锁,锁身还沾着刚才砸火盆的黑灰:"您锁头这青锈,方才被雨水一淋,是不是冒了绿烟?
和磷粉烧尸体时那股子腥气,像不像一个模子刻的?"
宋明允突然蹲下身。
雨又开始下了,不大,却把泥地冲得更软。
他用解剖勺尖挑开乱葬岗边缘的青砖,砖缝里的泥簌簌往下掉,露出星星点点的暗红——那是血迹,和李二包裹上的血渍一模一样,在雨水里晕开,像朵开败的石榴花。
"系统检测到地下三尺有金属震动。"
这声提示比炸雷还响。
宋明允的手指猛地抠进泥里,指甲缝全是泥,却像没知觉似的:"张叔,您看这砖缝!"张老三凑过来,老花镜上沾着雨珠,看了眼后倒抽口凉气:"这是......人血混着铁锈砌的砖?"
钱有财的耳垂刀疤突然泛青。
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铜锁,手却抖得厉害,锁身撞在大腿上"叮叮"响。
刘捕头举着灯笼过来时,灯光扫过新挖的土坑——半截生锈的铁剑"唰"地刺穿泥墙,剑柄上"卫"字的纹路被雨水冲得发亮,像条爬在剑身上的小蛇。
"这剑......"张老三的声音发颤,"是卫字营的制式剑!
当年靖安王的亲卫,每人配的都是这种刻着'卫'字的玄铁剑!"
钱有财的铜锁突然迸出火星。
锁芯"咔嗒"一声弹开,半幅龙鳞纹的铁片"当啷"掉在铁剑旁——纹路严丝合缝,像两块被拆了十年的拼图,终于找到了对方。
雨越下越大。
宋明允站起身,雨水顺着官帽檐往下淌,模糊了视线。
他看见钱有财的手正慢慢握紧铜锁,锁身的刻痕在雨里泛着冷光,像条随时会咬人的蛇。
老人的喉结动了动,嘴唇抿成一条线,左耳垂的刀疤随着呼吸起伏——那不是刀疤,是箭伤,箭簇拔出来时划开的,宋明允突然想。
"宋县令。"钱有财的声音突然低下来,混着雨声,像块浸了水的破布,"你懂什么......"
他的铜锁慢慢抬起,尖端抵住宋明允咽喉时,雨幕里传来张老三的惊呼:"看剑!
剑身上的锈——和王阿婆指甲里的磷粉,是一个颜色!"
宋明允盯着钱有财发红的眼尾。
他能感觉到锁尖隔着官服扎进皮肤的痛,不重,却像根针,一下下戳着神经。
系统在耳边疯狂震动,他却突然笑了——这老头,怕是要把卫字营的秘密,连他这条命一起,全埋在这乱葬岗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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