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那天起,靠山屯像是被罩进了一口巨大的、无形的黑锅里。郭大先生说的“七天”,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刀。屯子里静得吓人,大白天都少见人影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连烟囱冒烟都透着股小心翼翼。小孩的哭闹声彻底绝了迹,连平日里最爱串门扯闲篇的老娘们,都躲在家里,说话都压着嗓子。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黄皮子骚臭味,好像还缠在屯子上空,风一吹就钻出来,提醒着那晚的恐怖。
没人敢靠近后山口那片老林子,更别说那棵邪性的老槐树和被烂泥糊死的树洞了。连屯子里养的狗,都夹紧了尾巴,对着后山方向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、恐惧的呜咽,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狂吠。
爹像是彻底垮了。他把自己关在屋里,一整天一整天地不说话,对着小石头睡过的空炕头发呆。眼窝深陷下去,颧骨高高凸起,整个人瘦脱了形,像个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。那晚我揣出去、沾过黄皮子血的爷爷那把杀猪刀,被他用破布裹了又裹,塞在炕席最底下,再也没拿出来过。
时间一天天挨过去,像钝刀子割肉。白天还好些,一到晚上,屯子里的气氛就绷得像拉满的弓弦。家家户户早早熄灯,窗户用破被褥堵得严严实实,生怕漏进一丝月光,也怕……漏出一点光亮,引来不该来的东西。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,听着屋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。风刮过枯树枝的“呜呜”声,耗子在房梁上跑过的“窸窣”声,甚至自己粗重的呼吸声,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,惊得我心惊肉跳。一闭眼,就是小石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,三姑奶脖子上搏动的鼓包,还有郭大先生那双暗金色的、能冻死人的眼珠子。
第五天头上,后晌。天阴沉沉的,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,像是要塌下来。屯子里死寂一片。我缩在自家冰冷的灶膛前,正对着那点将熄未熄的柴火余烬发愣。突然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是根叔。他脸色蜡黄,眼窝深陷,胡子拉碴,整个人像老了十岁。他手里拎着个小布口袋,沉甸甸的,散发着一股子混合着草药和……某种陈旧香灰的怪味儿。
“柱子,”根叔的声音又干又涩,带着一种强行压下去的疲惫,“你爹……他撑不住了。这袋子里是……是郭大先生临走前塞给我的东西,说是……说是熬不过去的时候,冲水给你爹灌下去,能……能吊住一口气。”他把袋子塞到我手里,冰凉的,像块冻硬的石头。“我……我得去守着你三姑奶的坟头。郭大先生说了,头七……头七最邪性……怕底下……不安生。”他说完,像是怕沾上什么晦气,转身就走,脚步匆匆,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屯子土路尽头。
我看着手里这袋冰凉的东西,又看看爹那间死寂的屋子,心里沉甸甸的,像压了块大石头。爹这几天水米未进,再这么下去,真就……
我攥紧了袋子,走到爹的屋门口。门虚掩着,里面一股子沉闷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死气。我轻轻推开门。
爹蜷在冰冷的土炕角落里,背对着门口,裹着那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,一动不动,像个没了生气的土疙瘩。屋里光线昏暗,只有炕沿边一个小土窗透进来一点灰蒙蒙的天光。
我把那袋子东西放在炕沿上,想倒碗水。“爹……”我试着叫了一声,声音干巴巴的。
爹没反应,连个哼声都没有。
我心里一紧,凑近了些。“爹?喝点水吧?根叔送药来了……”
还是没动静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攫住了我!我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爹裹在被子里的肩膀。
冰凉!
那触感,比三九天摸冰溜子还刺骨!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温度!
我头皮“嗡”的一下炸开!手猛地缩了回来,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!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!爹他……他……
就在这时!
“嘎吱——嘎吱嘎吱——”
一阵极其轻微、却又异常清晰的、像是木头在巨大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呻吟声,猛地从……从炕席底下传了出来!
我浑身的血瞬间凉透!猛地低头!
声音……是从炕席最底下发出来的!是那个位置!是爹塞那把裹着破布的杀猪刀的位置!
“嘎吱……嘎吱……”那声音还在继续!像是有什么东西,在破布里……在刀身上……在……在动!
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邪气,混合着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熟悉的血腥骚臭味,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,猛地从炕席底下钻了出来,瞬间缠住了我的脚踝,顺着腿往上爬!
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!眼睛死死盯着炕席下那微微隆起的地方,耳朵里全是那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!
爹……炕席下的刀……那声音……
就在这死寂的、令人窒息的瞬间——
“当啷!”
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!
一个东西,竟然……竟然从炕席底下那团破布里……滚落了出来!
借着土窗透进来的那点惨淡天光,我看清了。
是爷爷那把杀猪刀!
但……它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!
刀身依旧裹着厚厚的破布和油纸,但此刻,那油纸和破布的缝隙里,竟然……正缓缓地、一股一股地……往外渗出粘稠的、暗红色的……液体!
像血!
一股浓烈的、带着铁锈和浓重黄皮子骚臭的血腥味,猛地弥漫开来!
那粘稠的暗红液体,顺着刀身往下淌,一滴,一滴,沉重地砸在冰冷的泥巴炕沿上!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声音不大,却像重锤,狠狠砸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!
刀……在淌血?!
爷爷的杀猪刀……在淌血?!
我猛地抬头,惊恐地看向炕上蜷缩着的爹!
就在这时,爹那一直蜷缩着、毫无动静的身体,突然极其轻微地……极其不自然地……抽动了一下!
与此同时——
“轰隆!”
一声沉闷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,猛地从屯子外面……从后山乱葬岗的方向……传了过来!
那声音,像是……像是沉重的石板被硬生生掀翻!又像是……棺材板被什么东西……从里面……狠狠撞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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