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顺着慈恩寺残破的屋檐倾泻而下,在石阶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血泡。
陈砚秋蜷缩在藏经阁的废墟里,盯着手中那枚青铜眼珠。雨水冲刷下,"癸"字的刻痕里渗出暗红液体,在掌心汇成小小的血洼。薛冰蟾正在给孟九皋包扎伤口,老儒生胸前的铁尺虽已取出,但呼吸仍如破旧风箱般嘶哑。
"千眼系统的核心......"孟九皋突然抓住陈砚秋的手腕,"不止九个......"
铜眼珠在陈砚秋掌心突然发烫。他看见血水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:贡院明远楼、慈恩寺地宫、还有三处陌生的建筑,共同构成五芒星图案。每处地点都闪烁着"癸"字标记,而中心点竟是汴河上某艘画舫!
"璇玑画舫!"薛冰蟾猛地抬头,"我师父的船......"
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透过雨幕,陈砚秋看见一队朱衣吏正挨家搜查,为首者手持的铜锣上沾着新鲜血迹。更可怕的是他们额间都贴着黄纸符,与慈恩寺武僧如出一辙。
"文雁回没死。"孟九皋剧烈咳嗽起来,"他用血墨控制了誊录所所有人......"
薛冰蟾突然撕开僧袍下摆。她小腿上绑着个扁平的铜匣,打开后露出排列整齐的钢针——每根针尾都坠着微型铜镜。"还剩十二枚破障针。"她迅速分给两人,"能暂时干扰千眼系统的追踪。"
陈砚秋将铜眼珠藏进贴身的暗袋。那里还躺着半页没烧完的《科举罪言录》,此刻正隐隐发烫。他想起父亲临死前的眼神,想起文雁迟折断的铜尺,最后想起假孟九皋皮肤上蠕动的刺青......
"去汴河。"他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得可怕,"结束这一切。"
***
雨中的汴河像条翻滚的黑龙。
三人沿着漕运码头废弃的货栈潜行,每走几步就要躲避巡逻的漕丁。陈砚秋发现这些往日懒散的胥吏今日格外警醒,他们手中的灯笼不是寻常的红色,而是泛着诡异的碧绿。
"是尸油灯。"孟九皋压低声音,"专门照血墨用的。"
薛冰蟾突然拽住两人蹲下。前方码头停着艘熟悉的画舫——鎏金船头已经破损,但蟠螭纹依然清晰可辨。正是当初装着璇玑匣的那艘!此刻舫上人影幢幢,十几个穿褐色短打的工匠正往船舱搬运樟木箱。
"庆历七年的卷宗......"孟九皋眯起眼睛,"韩似道在销毁证据。"
陈砚秋数了数守卫人数,刚要行动,后背突然被硬物抵住。他缓缓转头,看见王小七——那个本该死在漕运司手里的少年漕工——正用弩箭对准他的后心!
"陈头儿......"少年声音嘶哑,眼中泛着不自然的青光,"韩大人要见你......"
薛冰蟾的钢针已经抵在王小七喉头,却迟迟没有刺下。陈砚秋这才注意到少年脖颈处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,针尾缀着微型铜镜——与破障针一模一样,只是镜面染成了血色。
"他被种了'眼奴针'。"孟九皋声音发紧,"千眼系统的傀儡。"
画舫上突然响起三声梆子。王小七浑身一震,弩箭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,擦着陈砚秋耳畔钉在货堆上。少年漕工发出痛苦的呜咽,突然撕开衣襟——胸口赫然刻着血淋淋的"癸"字!
"快走!他要......"
王小七的警告化作一声爆炸。陈砚秋被气浪掀翻的瞬间,看见少年的身体四分五裂,而画舫上的工匠们同时掀开褐衣,露出里面朱红色的官服——全是誊录所的人!
"趴下!"
薛冰蟾的机关带迸发出最后六枚钢针。它们在空中划出弧线,精准命中画舫桅杆的绳索。沉重的帆布轰然坠落,暂时挡住了箭雨。陈砚秋趁机冲向河岸,怀中的青铜眼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
汴河水在眼前分开。
不是比喻,而是真实的景象——浑浊的河水中出现了一条通道,青苔覆盖的石阶直通河床。陈砚秋想起慈恩寺地宫里,薛冰蟾的璇玑匣也曾引发类似异象。但这次出现的不是礼部地宫,而是艘沉船!
"璇玑舫......"孟九皋的胡子滴着水,"真正的墨家宝船!"
沉船的龙骨上缠着铁链,锁着具青铜棺椁。陈砚秋涉水靠近,发现棺盖刻着星图,而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好对应七个锁孔。他怀中的"癸"字眼珠突然飞出,精准嵌入天枢星的锁眼。
"还差六枚。"薛冰蟾抚摸着棺椁上的纹路,"这是......"
"墨翟棺。"孟九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,"传说装着墨家机关术的总纲。"
陈砚秋突然按住两人肩膀。透过晃荡的水波,他看见画舫上放下十几条小舟,韩似道的紫袍身影赫然在列。更可怕的是文雁回也出现了——状元郎的独眼上罩着新打造的青铜镜,镜面反射的光束竟能在水中穿行!
"开棺。"陈砚秋咬牙道,"没时间了。"
薛冰蟾将璇玑匣残片按在棺椁上。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,棺盖缓缓移开一条缝。里面既没有尸骨也没有珍宝,只有一卷竹简浸泡在暗红液体中。孟九皋刚碰到竹简就缩回手——那液体是活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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