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踏碎官道上的薄霜,扬起细碎的冰尘,在初冬微弱的晨光里折射出冰冷的碎芒。三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,向着南方桃源镇的方向疾驰。何济一马当先,素色衣袍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,俊朗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,不见半分往日的慵懒笑意,只剩下凝重的沉肃。身后,苏明雪一身劲装,清冷的眉宇间也笼罩着忧色,策马紧随。林青萝则被何济护在身前,共乘一骑,她裹紧了何济特意为她披上的厚实披风,小脸埋在温暖的毛领里,只露出一双盛满忧虑的杏眼,紧紧盯着何济紧绷的下颌线。
老乞丐的八字真言如同烙印刻在何济心间,“心正则术正,勿困于血”在脑海中反复回荡,与祖母密信上的警告、周啸带来的北境寒铁堡消息、以及那无处不在的诡异朱砂符号交织碰撞。他尝试摒弃对血脉秘术力量的绝对依赖,将心神沉入那八字真言所勾勒的境界,试图在奔马颠簸中感受一种更契合天地、更随心意流转的“意”。然而,每一次心神凝聚,试图引动秘卷中记载的玄奥力量时,额角那淡墨般的纹路便隐隐发烫,针扎般的刺痛随之袭来,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枷锁在抗拒着这种“离经叛道”的尝试。
“济哥哥…”林青萝感受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,环在他腰间的小手担忧地收紧,仰起小脸,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紧绷的颈侧,“你额头…又痛了?”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。
何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强行压下那股反噬的刺痛,低头对上林青萝写满忧色的眼眸,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,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低沉而温柔:“无妨,一点小风沙迷了眼。抱紧些,前面驿站我们稍作歇息。”他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,用身体为她挡住大部分寒风。
苏明雪策马与他并行,清冷的眸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和额角那若隐若现的纹路,沉默片刻,才低声道:“欲速则不达。秘术反噬,强压无益。”她的话如同冰泉,浇在何济心头翻腾的急躁上。
何济微微一怔,看向苏明雪。她依旧目视前方,侧颜在晨光中清冷如雪,但那平淡话语下的关切,却如细流般清晰可感。他心头微暖,点了点头:“明雪说的是。”
驿站简陋,却已是方圆数十里唯一的歇脚点。三人刚下马,将缰绳交给驿卒,驿站简陋的茶棚里,一道清丽的身影便急切地迎了上来。
那是一位荆钗布裙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少女,约莫十七八岁,眉眼间带着书卷气,只是此刻脸色苍白,眼圈泛红,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洗得发白的旧帕子。她看到何济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哭腔:“您…您可是武陵关那位活菩萨半字先生?求先生救我爹爹!他…他快不行了!”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。
何济连忙俯身虚扶:“姑娘请起,莫要如此。令尊何在?所患何疾?”
少女名唤柳含烟,原是邻县一落第秀才之女。其父柳秀才半月前赴府城访友归来,途经一片荒坟野冢,归家后便一病不起,整日胡言乱语,状若疯癫,见人就惊恐躲避,言称有恶鬼缠身,药石罔效,眼看就要油尽灯枯。
何济随柳含烟来到驿站角落一间阴暗潮湿的柴房。一个形容枯槁、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子蜷缩在稻草堆里,浑身颤抖,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,眼神涣散惊恐,对靠近的人充满敌意。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秽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。
“爹爹!”柳含烟泣不成声。
何济凝神细看,并未立刻上前。他闭上双眼,摒弃了立刻动用秘术探查的念头,尝试着将心神沉静下来,去感受周围的气息流动。老乞丐的“心正则术正”在脑海中流淌,他不再刻意催动血脉中的秘力,而是让自己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清风,拂过柳秀才的身体,去捕捉那混乱气息中的异常节点。
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眼神清亮。他并未动用蛊虫,也未立刻施针,只是走到柳含烟面前,温声道:“柳姑娘,莫慌。令尊非是恶鬼缠身,乃是外邪入体,惊扰了心神。取纸笔来。”
柳含烟连忙奉上随身携带的简陋笔墨。何济提笔,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两个遒劲的大字——“惊”、“安”。
“‘惊’字,左为‘心’,右为‘京’,心悬于高城之上,惶惶不可终日,正是令尊受惊之态。”何济声音平和,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,他指尖点向“安”字,“‘安’字,上为‘宀’护顶,下为‘女’持家。柳姑娘一片纯孝,便是令尊最大的‘安’心之所,亦是驱散外邪的根本良药!”他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着柳含烟,“请姑娘取一碗清水,于心中默念令尊名讳,诚心祷祝其安康,然后将此水喂令尊饮下。”
柳含烟被他笃定的眼神和充满力量的解说所感染,心中的恐惧绝望竟真的消散大半。她依言而行,双手捧着那碗清水,闭上眼,虔诚地默祷,泪水无声滑落碗中。然后,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父亲,温柔而坚定地呼唤着:“爹,喝口水,是烟儿,烟儿在这里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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