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楼下的喧嚣虽已平息,空气里却还浮沉着躁动的尘埃和未散尽的恐慌。何济脸色微白,悬字镇暴看似举重若轻,实则心神意念消耗巨大,仿佛一口气抽空了半池清泉。他强撑着精神,目光如电锁定了人群边缘那个挑着空担、后颈印着诡异暗红“渊”字的小贩。那人嘴角的恶意笑容如同毒蛇吐信,冰冷而粘腻。
“疏月!”何济低喝。
话音未落,一道矫健如雌豹的身影已从城楼阴影中疾射而出!江疏月!她刀未出鞘,人已至!目标明确,直扑那小贩!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容不得这等暗中煽风点火的宵小,尤其对方身上还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。
然而,那人反应快得诡异!几乎在江疏月启动的瞬间,他猛地将肩上的空担子朝旁边惊慌的人群一甩!担子打着旋飞出去,顿时引起一片混乱惊叫。趁着这瞬间的遮挡,他身影如同泥鳅入水,几个诡异的扭动,竟在密集的人潮缝隙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,眨眼间便消失在一条狭窄的巷弄深处,只留下一抹带着嘲弄意味的冷笑残影。
“该死!”江疏月追至巷口,巷内已是空无一人,只有一股淡淡的、如同铁锈混着陈旧墨汁的怪异气味若有若无。她恨恨地跺了跺脚,刀柄在她掌心捏得发白。
“姐,他…心里的‘线’…好冷…像冬天的井…”江映雪空洞的眸子“望”向巷子深处,小脸带着不安的苍白,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。她的读心天赋让她捕捉到了那瞬间对方心中翻涌的冰冷恶意和一丝…非人的漠然。
“无妨。”何济已带着林青萝和唐蜜儿走下城楼,来到姐妹身边。他拍了拍江疏月紧绷的肩膀,一股温和的内息悄然渡入,抚平她的躁怒。“是狐狸,总会再露尾巴。眼下当务之急,是周通判的‘谢宴’。”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,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座挂着“杏花春”酒旗、此刻却门可罗雀的雅致酒肆。周通判正站在门口,擦着额头的冷汗,远远地朝着他们作揖,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。
暴乱初平,人心未定,这位代府尊大人不忙着安抚百姓、追索官银,倒急着设宴答谢?这殷勤背后,怕不只是感激那么简单。
酒肆二楼临窗的雅间,倒是闹中取静。窗外可见东市渐渐恢复秩序的街景,窗内则布置得颇为风雅,博古架上几件仿古瓷瓶,墙上挂着几幅不知名的山水。周通判殷勤地招呼众人落座,一桌还算精致的酒菜流水般摆上。
“哎呀呀,何先生真乃神人也!一字定乾坤!救满城百姓于水火!下官代永昌阖城父老,谢先生大恩!”周通判亲自为何济斟满一杯酒,姿态放得极低。
何济端起酒杯,指尖在温润的瓷杯边缘轻轻摩挲,并未饮下,只是淡笑道:“通判大人谬赞了。悬字之举,不过权宜。文管家卷款,官仓空虚,米价飞涨,这才是症结。何某那三日之诺,大人打算如何兑现?”
周通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,变得比哭还难看,额头上刚擦干的冷汗又冒了出来。“这…这…下官…下官正在全力追索文仲那狗贼!另外…另外也向邻近州县紧急调粮了…只是…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…”他搓着手,眼神闪烁,显然毫无底气。
“呵,”何济轻笑一声,放下酒杯,目光掠过周通判那张惶惑的脸,“远水难解近渴,那近火呢?大人就没想想,文仲一个管家,如何能无声无息卷走数万两官银?他背后,是谁在指点?又是谁,在今日暴乱时推波助澜?”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如针,刺得周通判坐立不安。
就在这时,一阵清泠泠的琴音,如同山涧幽泉,自楼下大堂袅袅传来,穿透了雅间略有些凝滞的空气。那琴音初听平和舒缓,似有安抚人心之效,与窗外劫后余生的街景颇为应和。
“哦!这是本店新来的琴师,沈娘子!琴艺可是冠绝永昌!”周通判如同抓到了转移话题的救命稻草,连忙介绍,“正好为先生助兴!先生请听,此乃古曲《清平调》,最是雅正…”
林青萝正乖巧地为何济布菜,夹了一筷子嫩笋到他碗中,闻言侧耳倾听,杏眼微弯:“济哥哥,这琴声真好听,像…像春雨落在桃花瓣上。”她声音软糯,带着纯粹的欣赏。
何济含笑点头,接过她递来的茶盏,指尖无意间拂过她温软的手背,引得少女脸颊微红,低头抿唇一笑,那羞涩的模样比初绽的杏花还动人几分。
“好听是好听,”旁边的唐蜜儿却皱了皱小巧的鼻子,她正百无聊赖地用银勺搅动着碗里的甜羹,另一只手托着腮,野性的眸子懒洋洋地瞟着楼下,“就是有点…嗯…太规矩了,听得人想睡觉。”她说着,身体不自觉地往何济这边歪了歪,脚踝处的情蛊传来一丝细微的麻痒,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何济放在桌下的腿侧,像只寻求主人抚摸的猫儿,嘴里还嘟囔着,“济哥哥,回去给我弹苗疆的竹叶调嘛,那个热闹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