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济指尖捻着袖中玉盒里那块沾染了渊瞳气息的冰冷碎石,寒意如同细小的毒蛇,顺着指骨悄然蔓延。苏父心脉深处那股微弱却同源的阴寒邪气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他心头激起惊涛骇浪。影渊的触角,竟已无声无息地探入了富甲武陵的苏家?这绝非巧合!苏家庞大的财富,遍布六郡的商路网络,甚至是苏父在武陵官场错综复杂的人脉…都足以成为影渊搅动风云的绝佳棋子!
他面上却不动声色,转身时,依旧是那位沉稳可靠、令人心安的“半字先生”。苏明雪清冷的眸子紧紧追随着他,那层惯常的冰雪外壳在父亲垂危的恐惧前早已消融殆尽,只剩下全然的依赖与脆弱的希冀。
“苏小姐,烦请准备一间绝对安静、不受打扰的静室。施针驱邪,需心神合一,容不得半分干扰。”何济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。他需要隔绝一切可能的窥探,无论是影渊的耳目,还是苏家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。
“好!好!客栈后院有我苏家常年包下的独院,最是清静!何先生请随我来!”苏明雪连声应道,立刻在前引路,步履匆匆,雪白的狐裘下摆翻飞,透露出内心的焦灼。
独院果然雅致幽静,花木掩映。苏明雪亲自将父亲安置在正房内室的床榻上,又屏退了所有随从侍女,只留下自己和何济,以及安静侍立一旁的林青萝。厚重的房门关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。
室内光线微暗,药味混合着淡淡的熏香。苏父躺在锦被之中,面色灰败,呼吸微弱而艰难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,每一次呼气又如同耗尽最后一丝气力。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,看到何济的身影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枯瘦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被面。
“爹!何先生来救您了!”苏明雪扑到床边,握住父亲冰凉的手,声音带着哭腔。
何济上前,三指再次搭上苏父腕脉,凝神细察。那股盘踞心脉肺腑的阴寒邪气,感知到生人气息,如同被惊醒的毒蛇,更加活跃地窜动起来,疯狂侵蚀着苏父本就油尽灯枯的生机。
“青萝,金针。”何济沉声道。
林青萝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,取出一方铺着锦缎的针囊,上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、细如牛毛的金针,在昏暗中闪烁着柔和而锐利的光芒。她动作麻利地点燃一支特制的宁神香,淡淡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,有助于稳定心神。
何济净手,凝神。他并未立刻下针,而是先并指如戟,隔空对着苏父胸前的膻中、巨阙、神阙几处大穴快速虚点数下!指尖凝聚的意念之力如同无形的楔子,瞬间钉入,暂时压制住那躁动的邪气!
苏父身体猛地一颤,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但呼吸似乎稍稍顺畅了一丝。
“苏小姐,扶稳令尊。”何济低声道,目光如电,瞬间锁定苏父胸前几处关键的穴位。他出手如风,快得只见道道金芒闪过!一根根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苏父的穴位,深浅、角度、捻转的力道,无不妙到毫巅!时而如蜻蜓点水,轻灵迅捷;时而如老树盘根,沉稳凝练。每一针落下,都伴随着一缕精纯温和的《医蛊双生经》内息渡入,如同温暖的溪流,冲刷着被邪气侵蚀的脉络。
苏明雪紧紧抱着父亲的上身,清冷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心疼的汗水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济的动作。她看到父亲在针下时而痛苦蹙眉,时而呼吸稍缓,一颗心也随之忽上忽下。何济专注施救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,沉稳如山,那全神贯注的神情,竟让苏明雪慌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了几分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何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林青萝适时地用温热的湿巾为他轻轻擦拭。驱散这如跗骨之蛆的影渊邪气,消耗远比预想的更大。他需要以自身精纯的意念和内息为引,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,小心翼翼地剥离、消磨那附着在苏父生机本源上的阴寒毒质,稍有不慎,便会伤及苏父根本。
足足过了一个时辰。当最后一根金针从苏父心口附近的灵墟穴缓缓捻出时,何济长舒一口气,脸色微微发白。苏父脸上那层死灰般的败色终于褪去,虽然依旧苍白虚弱,但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,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,沉沉地睡了过去。那股盘踞的阴寒邪气,已被暂时压制、驱散了大半!
“爹!”苏明雪感受到父亲平稳的呼吸,喜极而泣,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。她看向何济,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激,“何先生…大恩大德…明雪…明雪真不知该如何报答!”她深深一福,声音哽咽。
“苏小姐言重了。”何济微微侧身避过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温和,“邪气虽暂时压制,但根源未除,令尊元气大伤,仍需静养和后续调理。我开个方子,固本培元,青萝会留下照看煎药。”他走到桌旁,提笔蘸墨,笔走龙蛇,迅速写下一张药方。
苏明雪看着何济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,看着他为自己父亲耗尽心力的模样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。这个看似玩世不恭、实则深不可测的男人,一次次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伸出援手。那份清冷孤高,在他面前,似乎早已土崩瓦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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