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花屏风外,廊下铜铃被穿堂风拂得轻响。夫人握着听筒的手骤然收紧,听筒里张部长的声音清晰传来:“夫人,易副处长和林处长去丰泽园赴约了,说是有人给易处长介绍对象......”
她猛地挂断电话,抓起手包就往门外冲,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。
她的朋友和陈丽珍也慌忙跟她后面追去。
刺耳的刹车声划破胡同寂静,黑色轿车轮胎在青石板上擦出焦痕。夫人攥着手包的指节发白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后视镜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。
“开快点!”她第三次催促司机,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焦虑。副驾驶的好友悄悄瞥向她通红的眼眶,欲言又止——自她们筹划这场相亲已几日有余,怎料竟被人抢了先。
夫人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槐树,想起今早还在精心挑选给易传宗的见面礼,此刻却被人横刀夺爱。“到底是谁截的胡?”
她咬牙喃喃,喉间发紧,心越发不甘,“我这边刚要安排,那边倒好,赶巧得像掐着时辰似的!”
引擎轰鸣声中,好友轻轻按住好友颤抖的手,却触到一片滚烫。轿车拐过街角时,丰泽园的鎏金匾额,已被日头悬在空中的光芒,照耀下若隐若现,像根刺般扎进夫人眼底。
丰泽园内,八珍豆腐的热气在红木餐桌上袅袅升腾。李叔叔搁下筷子,目光在易传宗与秀芝之间流转:“传宗,觉得秀芝这姑娘如何?不妨试着处处看?”
易传宗手中的青瓷汤匙顿了顿,垂眸轻笑时闪过微光。
他早从踏入包间的刹那便洞悉这场“偶遇”,身旁的林叔轻咳一声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。秀芝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白,胭脂红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娇艳。
“秀芝姐自然是极好的。”易传宗语调温润,话音未落,李叔叔已笑着拍桌:“我侄儿一表人才、满腹经纶,可这后方也得有人照料!秀芝知书达理,再合适不过!”
陈司令摘下军帽,爽朗大笑震得酒盏轻晃:“没错!男人在外打拼,家里的贤内助就是定海神针!”
老领导忽然察觉席间暗流涌动。他望着秀芝躲闪的眼神,心头泛起疑虑,开口道:“秀芝那个学......”
话未说完,老李已慌忙举杯:“秀芝啊,打小就倾慕传宗这般人物!”杯中酒水晃出涟漪,溅湿了桌布上的缠枝莲纹。
秀芝垂着头,耳尖通红。她盯着易传宗笔挺的中山装上衣,不敢看他。心中暗想:今日一见,比前几天见他时,更加让人迷住双眼,整个心都跟着他的动作走。
今日的穿着是不是为了见她,她心里明白,不是为她而来,是因为不知道是她,他才来的。
怕他说出前几天未说出拒绝的话,
此刻众人七嘴八舌的撮合声中,她既盼着美梦成真,又怕他说出前几天,未说出拒绝的话。
万一藏在棉布衣裳下的秘密被戳破——那个没上过学堂、连字都认不全的真相,若是暴露,该如何面对眼前众多长辈和这如玉般的男子?
秀芝垂着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指节泛出青白。周遭热闹的谈笑声仿佛隔着层毛玻璃,模模糊糊传入耳中,唯有剧烈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生疼。
她悄悄抬眼,目光扫过对面易传宗温润的眉眼,又慌忙垂下,脸颊烧得滚烫——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,如同埋在炭灰下的火星,随时可能在众人的撮合声里,灼穿她爹小心翼翼为她维持的体面 。
易传宗微微颔首,神色温和地说道:“秀芝姐确实不错。”
他心中思绪万千,这些日子他也考虑了许多。同学张文轩、林叔、林姨给他介绍的对象,不是出身书香门第,便是实业家、商业家的千金。
在那个年代,能上学念书的大多是家境优渥的人家,要么是书香世家,要么是国民党遗留下来的家庭,像普通平民家庭想要供一个女孩读书,实在是难如登天,女孩能有上学机会的更是凤毛麟角。
他来时就想着,不管什么女孩,怎么也得给领导一个面子。不能让女孩下不来台,不然女孩的名声就毁了。
易传宗十分聪慧,从他进门看到,老李那焦急的神情,还有秀芝羞红了脸,不敢正视自己的样子,易传宗便知晓,老领导等人还不知道秀芝的具体情况,比如她多大了,究竟念过多少书。
李奶奶也不敢直视众人,显然她也明白其中的隐情。
易传宗深知,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好这个场面,不然一旦被揭穿,在这个极为看重女孩名声的年代,秀芝怕是难以承受,而且李叔的前途和声望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、一句话就毁于一旦。
林叔心里暗自着急,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虑不安。他实在想不通,老李这次究竟办的是什么糊涂事。
那次晚宴上,易传宗分明已经拒绝了,怎么如今又要拉上几位老领导来掺和这趟浑水呢?
这让传宗怎么选择都是错,选择了,过了领导眼的婚约,以后怎么可能说散就散,如今这世道?未婚女子的名声比命还珍贵,传宗以后还有什么信誉可言。何况传宗是走仕途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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