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课铃响到第三遍时,李山炮像颗被点燃的炮仗似的撞开初二(3)班后门,搪瓷杯在讲台上磕出的脆响惊得粉笔灰簌簌往下掉。我正埋头抄张铁狗的数学作业,铅笔芯“啪”地断在练习册上,抬头就看见李山炮的蓝布校服沾着片白菜叶,额前的汗珠子把刘海浸成深褐色。
“出大事了!”他的破锣嗓子劈了个叉,“食堂刘大妈和门口老王头,会、会那个——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两只手在胸前比划着画圈,“就是电视里那种,一掌能劈开石头的!”
教室里瞬间炸了锅。张铁狗的圆规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前桌的女生们叽叽喳喳地扒着椅背回头,连讲台上捏着三角尺的数学老师都顿了顿。我踹了踹李山炮的小腿:“你小子又编瞎话骗课间操的辣条?上周说看见教导主任半夜练倒立,结果被抓去扫了三天厕所。”
“这次是真的!”李山炮急得直跺脚,裤脚露出的脚踝上还沾着食堂后厨的面粉,“刚才我去食堂偷拿酱萝卜,就看见刘大妈站在灶台前,手里的铁铲没沾一点油星子,锅里的炒青菜自己在里头翻跟头!我吓得撞翻了醋坛子,她转头瞪我一眼,那醋坛子‘嗖’地自己飞回架子上了!”
张铁狗突然“嘶”了一声,肥硕的身子往前倾了倾:“那老王头呢?他天天背个竹扫帚站在校门口,我上周还看见他追着流浪狗跑,摔了个屁股墩儿。”
“更邪门!”李山炮往窗外瞟了眼,声音压得更低,“我从食堂跑出来时,正撞见老王头在扫落叶。一阵风把树叶卷到旗杆顶上,他老人家举起扫帚这么一挥——”他猛地把胳膊抡成个半圆,“那些叶子跟长了眼睛似的,排着队钻进垃圾桶!我亲眼看见他脚底下没沾一点灰,整个人像在地上飘着走!”
我捏着断了芯的铅笔,忽然想起上周三暴雨,全校积水漫过脚踝,我撑着伞经过校门口时,确实看见老王头的黑胶鞋干干净净,扫帚划过水面连个涟漪都没起。当时只当是自己眼花,现在被李山炮这么一说,后脖颈突然冒起一阵热汗。
“拜师去啊!”张铁狗猛地一拍桌子,圆脸上的肉抖了三抖,“学会这本事,以后考试不用抄,刘大妈能让菜自己跳进饭盒,老王头能帮咱扫平所有告老师的小报告!”
他这话刚说完,教室前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陈毅静抱着作业本站在门口,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,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我们三个:“李山炮,上课迟到还扰乱课堂纪律,下课到办公室找我。还有你们俩,”她的目光扫过我和张铁狗,“现在是上课时间,不准出去。”
我瞅着她胸前的三道杠,心里直犯嘀咕。陈毅静是全校闻名的“活纪律”,去年运动会有人偷偷往跑道上洒水,被她追着跑了三圈操场,最后连班主任都出来打圆场。可一想到刘大妈那能自动炒菜的铁锅,还有老王头让落叶排队的扫帚,我手里的铅笔头都快被捏化了。
“凭啥不让去?”张铁狗梗着脖子站起来,校服扣子崩开两颗,“说不定是江湖失传的绝学,错过了这辈子都遇不上!”
“校规第37条,上课期间不得擅自离开教室。”陈毅静推了推眼镜,一字一句地说,“而且李山炮的话没有证据,万一是造谣传谣,你们还要跟着受处分。”她侧身挡住门框,两条腿站得笔直,活像校门口那对石狮子。
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:“都回座位上去!再闹就记旷课了。”
我和张铁狗只好悻悻地坐下,李山炮被老师揪到讲台边罚站,还不忘回头冲我们挤眼睛,嘴型比着“下课就去”。整节课我都没心思听函数公式,脑子里全是刘大妈挥着铁铲的样子,说不定她那颠勺的功夫里就藏着掌法,老王头扫地的姿势没准是某种步法,就像武侠小说里说的,高手都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。
第二节课是英语课,我在单词本上画了个扫地僧的简笔画,张铁狗传过来的纸条上写着“要不翻后墙?”,被我用红笔圈了个叉——后墙那排冬青丛里藏着教导主任的摄像头,上学期有个初三的想从那翻出去上网吧,刚落地就被抓了现行。
课间操的时候,我们三个假装系鞋带蹲在操场角落。李山炮说他刚才瞥见刘大妈推着餐车往教学楼走,餐车轱辘在石板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,“就像飘着走似的,比校长的小轿车还稳当”。张铁狗啃着从兜里摸出的干馒头,突然一拍大腿:“我知道了!刘大妈练的是‘水上漂’,老王头是‘凌波微步’!”
“那叫‘踏雪无痕’和‘扫地僧神功’。”我纠正他,其实心里也没底,这些词都是从租书店的武侠小说里看来的。
第三节课的铃声像盆冷水浇下来。陈毅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班后门,正对着我们三个的座位方向,手里还拿着本《中学生行为规范》。我瞅着她那副门神样,心里暗骂这丫头片子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,等我学会了神功,第一个就让她的作业本自己跑到垃圾桶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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