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远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,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怒火与悲恸:
“记忆中的火光……烧红了整条沅水!当叔公接到消息,如同疯魔般从漠北日夜兼程赶回时……巫部的山寨……已成一片焦土!尸骸遍地……断壁残垣……他发了疯似的寻找……最终……在一根烧得焦黑的巨大梁柱下……他找到了……那串银铃!”
“银铃……被高温扭曲,嵌在焦木之中……铃舌……那枚小小的、刻着契丹文字的银质铃舌……上面……用契丹文……刻着半句未写完的情诗……那是叔公当年离别时,刻在送给阿兰若的骨簪上的!阿兰若……把它刻在了铃舌上……她至死……都握着它……”顾远的声音哽住了,这个铁血的统帅,眼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水光,那是对至亲至爱惨死的刻骨之痛!
“叔公……抱着那串沾满灰烬和血迹的银铃……在尸山血海中……坐了七天七夜!不吃不喝……如同石化。”顾远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,“第八日清晨……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焦黑的烟尘……一个人……踏着冰冷的露水而来……”
顾远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,充满了刻骨的恨意:
“拜火教左使——张三金!他像一条嗅到血腥的毒蛇!他看着形如枯槁、眼中只剩下毁灭火焰的叔公……用他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说……‘古力森连,这焚尽你挚爱的火……还不够旺!我能给你……足以焚尽整个中原的火种!让那些背叛者、屠戮者……付出血的代价!’”
“仇恨……滔天的仇恨……吞噬了叔公最后一丝理智!他……成了张三金手中最锋利、最忠诚的刀!为他征战四方,杀戮无数!”顾远的声音充满了沉痛与无奈,“直到今天……直到此刻……听您讲述了老祖巫桂阳晨的故事……听您提到那场……因为土官献祭他妹妹阿兰若而引发的血雨……顾远才……才恍然大悟!”
顾远猛地看向玉婆婆,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,那光芒混合着震惊、了悟与一种宿命轮回的荒诞感:
“玉婆婆!您当张三金为何处心积虑盯上苗疆?!为何能与银蛇夫人勾结得如此之深?!根源……就在这里!”
“我叔公古力森连!他是古日连部最勇猛的战士!骨子里流淌着狼王的桀骜与自由!当年他放弃与黎部公主的婚约,独自南下,正是这自由不羁的天性使然!张三金……他早就看中了叔公的勇武和潜力,想将其收为己用!但起初……叔公心有所属,志不在此,张三金根本无法拉拢!”
“而叔公这辈子的初恋情人……巫部大祭司的女儿阿兰若……她……她就是老祖巫桂阳晨的亲妹妹啊!!!”顾远的声音如同惊雷,在竹屋内炸响!
玉婆婆手中的水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!她猛地站起来,佝偂的身躯剧烈摇晃,浑浊的双眼瞪得滚圆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!“什……什么?!真的是阿兰若?!她……她不是死在那场血祭?!她……她怎么就是巫部大祭司的女儿?!”
“是!”顾远斩钉截铁,眼中是洞察宿命的冰冷,“叔公当时只知道阿兰若兄长是十里八乡的最强大巫医,阿兰若跟他说过他们家是蚩尤老祖巫蛊一脉的传人!叔公一直当这就是大祭司,因为这职责和我们契丹大祭司一样!叔公更是只觉得阿兰若死于苗疆逆贼与中原叛军勾结的动乱!他以为仇人是那些具体的叛徒和中原军阀!他根本不知道……阿兰若真正的死因……是源于苗疆那吃人的土官制度!是那场血祭的延续!他更不知道……他刻骨铭心的爱人……是老祖巫桂阳晨拼死也要保护、却最终惨死的亲妹妹!”
顾远发出一声充满无尽讽刺与悲凉的冷笑:
“呵呵……造化弄人!真是天大的造化弄人!”
“老祖巫桂阳晨的妹妹阿兰若,因为苗疆那狗屁的土官血祭制度而死!桂阳晨因此造反,点燃了苗疆百年战火的开端!”
“我叔公古力森连,只认为是苗疆内部的逆贼作乱导致爱人惨死,因此被张三金成功抓住弱点,带着滔天仇恨投效拜火教,成为其爪牙!”
“张三金,因为想拉拢我叔公这柄利刃,才阴差阳错地将目光死死盯上了苗疆!才得以结识同样心怀鬼胎、手段阴毒的银蛇夫人!才有了后来拜火教对苗疆的渗透、控制与掠夺!”
“而我……”顾远指着自己,眼神复杂无比,“我只知道血蟾老祖身边有个叫‘蚩离’的亲信,是张三金安插的钉子,据报死在了与金蜈圣手的交战中。却不知,这‘蚩离’不过是这场跨越三代人、纠缠着血仇、误解与阴谋的庞大棋局中,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这沉重的宿命吸纳入肺腑:
“玉婆婆,您说……这是不是宿命?如果当年桂阳晨老祖巫再晚反几个月,或许叔公就能找到阿兰若死因,知道全部真相,张三金的蛊惑必然不会得逞!如果当年没有那狗屁的土官血祭制度,苗疆或许根本不会发展出这些血海深仇、纠缠不清的孽缘!”顾远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,“说来……顾远与苗疆,亦是血脉相连,宿命纠缠!阿兰若……她虽未过门,但她是叔公认定的妻子,便也是我顾远的……婶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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