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晨光冰冷,刺破废墟的尘埃。陈小雨拖着吴振沉重的釉化身躯,半架着气息奄奄的江雨,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暗红琉璃上,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。身后,陶瓷厂的残骸在灰白的天光下折射出妖异的七彩,如同一片巨大而沉默的墓碑。吴振灰白的半边身体在晨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,仅存的左眼紧闭,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喉咙里滚出模糊的痛哼。江雨的身体越来越沉,肩后伤口涌出的鲜血在琉璃地面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。
> 前方,稀疏的枯树林后,隐约露出几栋低矮破败的农舍轮廓,像搁浅在末日海岸的朽船。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在陈小雨心中燃起,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——左侧远处,一面巨大的、光滑如镜的暗红琉璃断壁上,清晰地映出了三个蹒跚的身影。而在他们身后的琉璃倒影深处,一个扭曲的、如同由流动釉质构成的模糊人形,正无声无息地贴在倒影中吴振的背上,冰冷的釉质手臂环过倒影的脖颈,没有五官的脸上,裂开了一道细长的、如同瓷器崩裂般的缝隙。
---
冰冷的、带着硝烟和尘埃味道的晨风,刀子般刮过陈小雨的脸颊。她大口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,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。左手小臂骨裂处传来的尖锐痛楚从未停歇,右手手背上那个菱形烙印虽已不再滚烫,却像一块嵌入血肉的寒冰,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来沉甸甸的麻木和深层的悸动。
她的身体几乎被压垮。左边,吴振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。他那只覆盖着灰白死寂釉质的右臂和半边身体,冰冷、僵硬,触感如同粗糙的墓石,每一次移动都发出细微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着,折断的手腕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。他灰白釉质覆盖的右脸上,没有丝毫表情,左眼紧闭,只有微弱的、带着血沫的气息从微张的嘴唇里断断续续地呼出,伴随着无意识的、破碎的呻吟。每一次颠簸,那沉重的、不属于活人的半边身体都让陈小雨一个趔趄,左手的骨裂处便传来钻心的剧痛。
右边,江雨几乎将全部的重量也压了过来。她头无力地靠在陈小雨肩上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干裂灰败,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眼睑,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左肩后侧那个巨大的伤口失去了所有遮蔽,翻卷的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,暗红的鲜血虽然涌出的速度减缓了,但依旧在缓慢地、固执地渗出,染透了陈小雨半边肩膀和后背的衣服,黏腻、冰冷。每一次陈小雨迈步,江雨的身体都随之轻微晃动,带来一阵压抑不住的、痛苦的抽气声,肩后伤口的血便又渗出一些,滴落在脚下那光滑、冰冷、覆盖着薄薄尘埃的暗红琉璃地面上,留下一个个迅速黯淡的圆形印记。
脚下,是凝固的灾难。整个陶瓷厂核心区域,连同周围大片废墟,都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、光滑如镜的暗红琉璃荒漠。阳光艰难地穿透城市上空依旧未曾完全散尽的灰霾,落在琉璃地面上,折射出无数道迷离、扭曲、带着不祥暗红底色的七彩光晕,晃得人头晕目眩。踩上去的感觉极其诡异,坚硬、冰冷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滑腻感,仿佛行走在巨大的、凝固的血块之上。每一步落下,都伴随着清脆的、如同踏碎薄冰般的“咔哒”声,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异常清晰,又异常刺耳,不断敲打着陈小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、尘土味,还有一种类似窑炉冷却后残留的、带着硫磺气息的腐朽釉料气味。这气味无孔不入,钻进鼻腔,沉入肺腑,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和隐约的眩晕。寂静是这片琉璃荒原的主宰,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扭曲倒塌的巨大琉璃残骸,发出如同鬼魂低泣般的哨音。偶尔,远处某块巨大的、悬空的琉璃结构因应力变化,发出令人心悸的“嘎吱”呻吟,仿佛这片死域随时可能再次崩塌。
身后,那片曾经喷涌着毁灭光柱的祭坛核心区域,在灰白的天光下,只剩下一个巨大的、如同火山口般的琉璃深坑。坑壁光滑陡峭,折射着幽暗的光。坑底深处,一片死寂的黑暗,如同大地张开的、通往深渊的巨口。那是汉娜长眠之地,是逆纹之柱爆发终结一切的地方,也是他们刚刚爬出来的地狱之门。陈小雨不敢回头,那深坑散发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针,扎在她的背脊上。
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前方。稀疏的、早已枯死的树林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霾的天空,在枯树林后,几栋低矮、破败的农舍轮廓隐约可见。屋顶塌陷,墙壁倾颓,爬满了枯死的藤蔓,如同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废墟。但在陈小雨此刻的眼中,那就是唯一的希望之地,是暂时躲避这无边琉璃死域、处理伤口、喘息的方舟。她必须带着他们到达那里。
“坚持……住……”陈小雨的声音嘶哑干裂,像是在砂纸上摩擦。她不知道这话是对吴振、江雨说的,还是对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说的。她咬紧牙关,调动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,拖着两个沉重的负担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光滑的琉璃荒原上跋涉。脚下的“咔哒”声如同催命的鼓点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