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!”
维修通道的铁门突然又被撞开。
顾承砚猛地捂住苏若雪的嘴,管道里的两人屏住呼吸,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——这次只有一个人,皮鞋跟敲在地面的节奏比之前快了两拍。
“老大!”江浙口音的特务喘着粗气,“百老汇大厦的电报房说……说林芷兰当年留了封密信,收件人是‘顾’。”
管道里的顾承砚只觉后颈发凉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特务的脚步声,苏若雪的指甲再次掐进他掌心——这次不是害怕,是警告。
“顾?”烟嗓的声音里多了丝笑意,“有意思。走,回顾家绸庄。”
脚步声再次远去,铁门“咔嗒”落锁。
管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苏若雪的呼吸扫过顾承砚手背,像片落在火上的雪,很快就化了。
顾承砚低头,看见她围裙上的豁口在微光里泛着蓝,突然想起今天早晨她给他系围巾时说的话:“少东家总爱往危险的地方跑,哪天我要是跟不上了……”
他轻轻碰了碰她被铁皮刮伤的手腕,那里已经肿起道红痕。
“不会的。”他说,声音轻得像片云,“要跑,我们一起跑。”
通风管道外,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,“二更天——”尾音被风卷着,散进上海的夜色里。
顾承砚望着气窗外的月亮,突然笑了。
他终于知道,“曙光行动”要找的从来不是钱——是那些藏在旧船票里的信任,压在账册夹层的希望,还有眼前这个攥着他袖口、眼神比月光还亮的姑娘。
他们要找的,是火种。
通风管道的铁皮在顾承砚掌心硌出红印时,他才惊觉自己竟攥了一路。
苏若雪的手还扣在他腕间,指尖凉得像浸过苏州河的水,却固执地不肯松开——两人猫着腰往管道出口挪时,她的蓝布围裙又被刮破一道,碎线头扫过他手背,痒得人心慌。
"到了。"顾承砚压低声音,掌心抵住管道检修口的铁板。
铁板外是废弃银行后巷,霉味混着雨水积在墙根的腥气涌进来,苏若雪突然拽了拽他衣角,"等等。"她踮脚凑近他耳畔,呼吸扫过耳垂,"我听见巡捕房的警笛往东边去了,他们应该没留人守后门。"
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。
这个总被他调侃"算银子比算人心精"的姑娘,此刻睫毛上还沾着管道里的灰,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。
他轻轻推开铁板,月光顺着缺口淌进来,在苏若雪发间镀了层银边——像极了三年前元宵节,她站在顾家绸庄门口挂灯笼,红绸子缠在腕上,也是这样清清淡淡的光。
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,顾承砚先跳下去,转身托住苏若雪的腰。
她的裙角扫过他手背,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。"小心脚边的碎砖。"他低声提醒,手指却悄悄勾住她围裙带——这是两人新的暗号,比"稳住"更私密,像根看不见的线,把两颗心跳拴在一起。
穿过三条弄堂时,苏若雪突然顿住脚步。
顾承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转角的电线杆上贴着张新撕的告示,墨迹未干的"悬赏"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照片里的人正是今早替他们送账本去码头的学徒阿福。"他们开始清外围了。"苏若雪的指甲掐进他掌心,这次不是害怕,是烧红的炭块压在肉里的疼,"顾大哥,我们得更快。"
"是。"顾承砚摸出怀表,指针刚过两点。
绸庄密室的暗门在绣楼二楼雕花屏风后,钥匙藏在他常穿的月白长衫第三颗盘扣里——那是苏若雪去年亲手缝的,针脚比别人密三倍。
他攥紧她的手,加快脚步,青石板在脚下敲出急鼓般的响。
密室的煤油灯亮起时,苏若雪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。
顾承砚把从金库撕的平面图残页摊在檀木桌上,又抽出母亲遗留的航海图,两张纸在风里碰出"沙沙"的响。"看这里。"他用镇纸压住南洋海域的标记,"林夫人的船'华星号',民国二十年从吴淞口出发,载的不是生丝,是二十箱账本。"
苏若雪的手停在半空中。
她想起上个月整理旧账时,在第三本《申新纱厂往来册》夹层里摸到的铜钥匙,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翡翠镯子,内侧刻着"星洲"二字——原来所有线索早串成了线,只是他们从前太专注于眼前的绸庄,没抬头看海。
"三井洋行压价、码头扣货、特务查金库,都是为了逼我们露出海外账户的线头。"顾承砚的指节抵着航海图,在"新加坡"三个字上压出凹痕,"但他们不知道,'曙光'的根扎在南洋,在橡胶园、蔗糖厂,在那些跟着林夫人下南洋的老伙计心里。"
苏若雪突然笑了,眼尾的灰被灯照得发亮。"所以你要去新加坡。"不是问句,是她太懂他眼里的火——那是上次在闸北看到难民挤破绸庄大门时的火,是看到日商把国产丝绸踩在脚下时的火。"我跟你一起。"她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,打开是叠泛黄的船票存根,"这是我从账房最底层的樟木箱里翻到的,'华星号'的船员名单,还有新加坡'福兴昌'商行的联络暗号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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