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的雨让官道泥泞不堪。
阿卯架着牛车,不时回头查看草帘后的叶尘——师傅的石化已经蔓延至鼻梁,青灰色的硬壳在雨天泛着金属光泽。更诡异的是,那些剥落的石屑在车板上自动排列,渐渐组成《乐经》的残缺谱式。
"师傅,前面有个废窑。"
叶尘的右手突然抽搐起来,在车辕上划出深深血痕。阿卯凑近辨认,发现是三个扭曲的字:"颍川张"。
雨幕中,一队黑甲骑兵飞驰而过,溅起的泥浆糊住了牛车侧帘。
废窑的陶土墙上,留着前任避难者的刻痕。
叶尘用石化的左手按在墙上,那些看似凌乱的线条突然在他眼中重组——是幅微缩的长城构造图!某些墙段被特别标注,形状恰似竹简堆叠。
"阿卯..."他喉间挤出气音,"拿...骨笛..."
少年吹响《黍离》变调时,窑洞深处传来奇异的共鸣。陶瓮后方的土壁簌簌掉落,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玉简,每枚都刻着星图与音律符号。
"这是..."
叶尘的右眼突然流泪。血泪滴在玉简上,那些星图线条竟漂浮起来,在空气中组成北抖七星的形状。而第七颗"摇光"星的位置,正指向博浪沙。
五更时分,追兵包围了废窑。
赵拓的剑尖挑开草帘时,叶尘已经完全石化,唯剩右眼还保留着人类的光泽。御史狞笑着举起火把:"陛下有令,找到的文脉载体——全烧!"
火焰吞没玉简的瞬间,阿卯听见一声极轻微的"咔嗒"——叶尘石化躯壳的眉心裂开一道细缝。
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:那些燃烧的玉简非但没有化为灰烬,反而在火中显露出更多隐藏纹路!火焰勾勒出的,分明是人体经络图。
"原来如此..."赵拓突然狂笑,"文脉即血脉!"
他剑锋转向叶尘心口:"难怪你能感应..."
剑尖触及石化躯壳的刹那,窑洞突然地动山摇。
阿卯趁机扑向叶尘,却被气浪掀翻。等他爬起时,看见师傅的胸口裂开蛛网状纹路——青灰色硬壳下,一颗跳动的赤红心脏清晰可见,而心室表面竟刻满《尚书》篇名!
"伏生大夫的...血书..."少年恍然大悟。
赵拓的剑再次刺来,这次对准了心脏。千钧一发之际,完全石化的左臂突然抬起,硬生生捏碎了青铜剑刃。
叶尘的右眼第一次露出笑意。
黎明前的黑暗中,阿卯背着石化人形狂奔。
身后的废窑已成火海,但奇异的是,那些火焰呈现诡异的青蓝色。跑出三里地后,少年发现背上的重量越来越轻——叶尘的石化外壳正在剥落,碎屑随风飘向火场。
每一片落进火焰的石屑,都激起一小簇金色火苗。火光里隐约浮现文字,又转瞬即逝。
到河边时,阿卯惊觉背上只剩个空壳。他颤抖着扒开碎石,发现心脏位置留着一枚温热的玉简,上刻:
"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"
远处,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。
雨水顺着茅檐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《黍离》的节奏。
叶尘在混沌中看见一幅画面:阿宁站在悬崖边,火把映亮她半边稚嫩的脸。少女身后是追兵的火把长龙,面前则是万丈深渊。
"大人,看好了——"记忆中阿宁的声音清脆如磬,"这才是真正的《论语》!"
她将火把掷向怀中陶罐。爆炸的瞬间,无数燃烧的竹简如凤凰振翅,在夜空中组成"有教无类"四个火字。追兵的第一支弩箭穿透她胸膛时,少女化作人形火炬坠入深谷。
叶尘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的石化左臂正在龟裂。碎隙中透出红光,仿佛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液,而是阿宁那夜点燃的火。
阿卯从行囊深处取出个油布包,里面是两片能严丝合缝合拢的玉璜。
"宁姊姊坠崖前,把这掰成两半。"少年将刻着云纹的那半放在叶尘胸口,"她说..."
玉璜接触石化皮肤的刹那,内部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。璜身裂开,露出薄如蝉翼的银箔,其上蚀刻着楚国古老的星象图。叶尘的右眼突然刺痛——那些星辰连线,分明是咸阳地宫的排水暗道!
"另半片呢?"他嘶声问。
阿卯低头搓着衣角:"被...被赵拓的人抢走了..."
屋外突然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。
三更时分,叶尘用银箔星图对照月光,在地上画出地宫密道简图。
当第七条暗渠标记完成时,阿卯突然惊呼:"师傅!你的手!"
叶尘低头,发现石化左手的食指竟恢复了知觉。更诡异的是,指尖渗出的血珠悬浮空中,组成四个小篆:
"青莲殁处"
这正是龟甲谶言的第二句!血字突然炸开,溅在银箔星图上。那些星辰连线遇血变色,最终汇成一条直指骊山陵的路径。
"原来如此..."叶尘的右眼流下血泪,"阿宁把真正的星图,刻在了自己骨头上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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